一大一小见苏毓被抓个正着,丝毫不羞愧,脸都青了。

    张彩月等了一下午,心里憋了一下午的火气噌地一下就冒上来。看着苏毓的眼神里,尽是鄙夷。

    不过她素来自诩城里人,秀才家的女儿,自视甚高。这会儿就是气,面上也得忍住。省得跟苏毓这乡下妇人计较一个蛋两个蛋的,显得她眼皮子浅。

    张彩月虎着一张脸,耐着性子不说话。徐乘风便不同了。自他有记忆以来,徐家的好东西都是他跟他爹的,可没有苏毓背着人偷吃的事儿。

    当下脸颊一鼓就跳起来:“我要告诉爹,你偷吃我的蛋!”

    “哦?”苏毓被这小孩气笑了,“这蛋是你去抓的?还是写你名儿了?”

    男娃眼一瞪,当即说不上来。他人小,脾气却不小,小脖子一昂,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蛮横道:“我不管,在我家的就都是我跟爹的!你不准吃!”

    苏毓可不是毓丫,她没那么好的脾气供小祖宗,“我自己上山掏的鸟蛋,什么你的?”

    “就是我的!”

    男娃丝毫没注意母亲今天的不同,脾气上来了不管不顾。小小年纪,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话,张口就学道,“家里的东西都是我跟爹的,你不准碰!你是我爹买来的,又老又丑,我爹能娶你是你几辈子都修补来的福气。你不对我好,还敢偷东西,我让爹休了你!”

    “你去试试。”

    苏毓脸立即拉下来:“数典忘祖的东西,谁教你这么跟亲娘说话的。”

    话才说完,苏毓一顿,下意识瞄一眼张彩月。

    心里有鬼的张彩月脸噌地一下热了。

    她脸上火辣辣的,可又觉得徐乘风这话说的没错。这女人本来就是徐家买来的,王家村谁不晓得?一个童养媳,那不是想休就休?

    想着,她瞥了一眼苏毓。心道,别说身份上不得台面。就这张令人恶心的脸,她都觉得徐乘风这话是说轻了。心里想着,她面上自然梗着脖子,一派的高傲。

    苏毓观她神情,知她压根儿就没听懂,顿时松了口气。显然便是秀才家的女儿,张彩月肚子里也没多少墨水。苏毓想想,忍不住就笑了。

    张彩月不明所以,越看苏毓就越觉得这丑女人古里古怪的。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徐大哥。张彩月满脑子情情爱爱,以及徐宴,心里隐秘地甜。见苏毓眼睛看过来,她默默侧过脸,一副她是外人不便于掺和母子俩之间争执的态度。

    ……

    其实也不能说争执。说来可笑,毓丫在徐家十多年,是从未对徐宴父子俩冷过脸的。今儿苏毓对徐乘风拉下脸,算是破天荒头一回。毓丫这姑娘天生一双眼尾上翘的桃花眼,笑时多情。怒时含霜。苏博士又是个冷漠性子,这一利眼扫过去跟刮骨刀似的,十分具有威慑力。

    徐乘风本还犟嘴,冷不丁被苏毓刮了一眼,顿时吓住了。

    片刻后回神,他觉得丢了脸。也不知他一个小男娃娃哪儿来那么大的气性和自尊心,当即哇哇大叫:“我都说了我不要回来看她!你们非要我回来!她有什么好看的,那么丑!还欺负我!我要回去!彩月姑姑我们回镇上找爹!我不要在这里了!”

    小孩子嗓音尖细,吵闹时更甚。一声高过一声的,能此颇人耳膜。徐乘风这会儿扯着嗓子又跳又叫唤,别提多恼人。

    苏毓眉头蹙在一起,脸色顿时变得十分冷淡。

    张彩月心一跳,底气立马虚了。说到底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苏毓给她脸时,她还能拿腔拿调。苏毓真冷下脸了,她瞧着又有些怕。避着苏毓的目光,她忙蹲下去安抚徐乘风。

    那轻言细语又哄又心疼的模样,倒像是她才是徐乘风的亲娘,苏毓是个外人。

    苏毓忍不住翻白眼,什么玩意儿!

    张彩月哄着哄着,见苏毓心安理得地在一边坐下,顿时又不高兴了。她气自己没用,居然被个乡下妇人给唬住了。思来想去的不甘心,便又憋不住心气儿预备刺苏毓两句。

    于是边安抚孩子边就一脸不赞同地对苏毓说:“姐姐你也真是,乘风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为了一个蛋跟孩子闹,眼皮子也忒浅了!不是妹妹我说你,你好歹也是做娘的,有蛋不先紧着孩子紧着客人,自己躲灶房偷吃,哪家也没有你这样上不得台面的……”

    她这人嗓音尖细,说话阴阳怪气,听着就叫人不舒坦。

    老实说,苏毓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一回两回的阴阳怪气她懒得计较。多了,苏毓这脾气就上来了。

    “要说上台面,我确实是没你张姑娘上得台面,”苏毓手热了,手背上的冻疮发痒发烫。心里不耐,她语气就更淡,“就一个两个蛋的事儿,挂嘴边来回反复的说。”

    “你!”张彩月噎住了。盯着苏毓,一张脸憋得通红。

    苏毓已经很累了。她今天空着肚子在山里转了一整天,又累又饿。这会儿烧柴做饭给这两人做饭,已经仁至义尽:“你俩实在想走的话,我这就送你俩出去。”

    张彩月傻了。

    苏毓不管,转身回灶下,三两下利索地就灭了火,直接作出送客的姿态。一手拿灯一手作请状,冲着一大一小两人说:“还走不走?要走就快点。我今儿在外头做了一天活儿很累,明儿还有事,晚上要早点睡。你俩回镇上走慢点,今儿大太阳晒化了雪路滑着呢。”

    张彩月:“……”不,不是,她不是真要走。只不过拿个乔,看不出来?

    张彩月瞠目结舌地看着一脸不耐烦赶人的苏毓,胸口起起伏伏,似乎被气得不轻。

    苏毓看见当没看见,径自走出灶房一把抓住徐乘风的胳膊,拽着人往外走:“走吧,我送你们。”

    张彩月真吓傻了,下意识将大叫的徐乘风从苏毓手里抢过来。两人惊魂未定地看着说赶人就赶人的苏毓,看表情,被这突然的状况弄懵了。

    张彩月懵,当然懵。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混账的人!她可是为了看她特地从镇上来乡下的。这不长眼的村妇不知感激便算了,她跟乘风饿了一下午肚子,这人倒好,没管没问,自己一个人躲灶房里煮蛋吃。她不过是说个两句,居然就撒脸子,大半夜赶人走?

    如此歹毒不懂道理!

    “怎么?不走?”苏毓眉头拧成一团,“不走就少说点话!”

    “……”张彩月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气的。她一手指着苏毓的鼻子,抖抖颤颤的。她也不吃苏毓的这顿饭了,拉着徐乘风,掉头就走。

    苏毓见她终于硬气了,双手抱胸等着她组。

    然而张彩月才没那个胆子走夜路。就见她气鼓鼓的,拽着徐乘风推开了徐宴书房的门。

    苏毓:“嗤——”

    徐家别看穷,其实屋子还是蛮多的。大三间主屋不说,两间侧屋。每间屋子都有床,徐宴的书房里自然也单独置了一张床。一来是读书方便,二来也是徐宴的习惯使然。

    实际上,原本书房就是徐宴自小的卧室。当初徐氏夫妇还在的时候,徐宴便一人占一间大屋。后来徐氏夫妇俩因故去了,嘱咐两人成婚,毓丫没动他的屋子。只将徐氏夫妇的那间朝南的屋整理出来用作婚房。这些年两人成了婚,除非新婚那半年行房,他其余候都睡书房。

    说来也是毓丫肚子争气,新婚没两月便怀了徐乘风。徐乘风出世以后,徐宴便没碰过毓丫了。苏毓不知为何,至少从她继承的记忆来看,看不出原因。总而言之一句话,书房是徐宴的私人领地。

    张彩月这姑娘大喇喇地冲进徐宴的屋,司马昭之心,真一点都不遮掩。

    苏毓挑眉,转念想想,兴许人家早就彼此有意,否则徐宴也不会叫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替他回来看她不是?

    撇了撇嘴,感觉有点索然无味。徐宴这素未谋面的便宜相公在苏毓这儿,基本已经画了叉。她慢吞吞又回到灶台边把灶火点燃,等她把身子养好就想办法离开徐家,其他人,爱咋咋地吧!

    这一夜,三个人吃了极不愉快的一顿饭。

    徐乘风年纪小,不大懂事,自然看不出母亲有什么不同。除了对苏毓发脾气,叫嚷着要叫他爹休了苏毓。张彩月也冷着脸,一脸不愿与苏毓这种无礼的村妇多费唇舌的样子。

    苏毓埋头吃饭,连眼皮都懒得翻一下。

    吃完,张彩月到底没好意思说要去徐宴的屋睡。只能不尴不尬地让苏毓再给她铺个床。

    第二天天才麻麻亮,张彩月就爬起来。憋屈了一晚上,她连早饭都没用,抱着迷迷糊糊的徐乘风就赶回镇上去。

    等着吧!这丑八怪的所作所为,她非跟徐大哥好好说道不可!飞得叫这毓丫被徐大哥嫌死!

    苏毓睡醒起来都没瞧见两人的身影。

    看早已凉透的被褥,走了至少半个时辰了。想着自己还有个野山参要卖,苏毓将昨晚的生饭煮成粥对付两口,也匆匆出门。

    王家庄离镇上不算远,算脚程的话,一刻不停地走,大约要一个时辰。

    苏毓这具身体劳累得厉害,没了那根时刻挣钱教束脩的弦儿,苏毓一躺下就不晓得醒。这不,早上起晚了,她人赶到镇上快接近晌午。

    大冬天的倒不怕晒,天冷,有太阳照着反而更暖和些。赶路这一会儿,早上那两口粥早就消化了。苏毓饿着肚子,马不停蹄地就去了镇上最大的药材铺子。

    野山参自然是吃香的。人参这种东西,不论哪个朝代都是值钱的。苏毓挖到的这株不算特别大,但也不小了,且根须完好。药材铺子的大夫抓在手里许久,期期艾艾地付了十两银子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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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毓拿了银子也没走,顺势请大夫把了个脉。

    毓丫的这具身体底子太差了。这么些年干重活干累活,吃不好又穿不暖,身体能好才怪。

    果然,大夫给她号完脉便直摇头。再一看苏毓一身破的破烂的烂,脸上晒得黑黄,手肿得像萝卜,自然也猜到了她的家境。叹了口气,医者仁心地告诫她道:“养,你这身子再不好好调理,往后岁数都比别人短。得亏你还年轻,还有的救。再熬个几年,底子耗干,就没得挽救了。”

    苏毓听这话,没辩驳。毓丫的身体状况,她亲自体验,心里自然有数。只是养也得有银子。

    刚赚的十两银子,苏毓言眨不眨地就抓了五两银子的补药。掌柜的看她困窘可怜,好心又多给她包了些药材。苏毓当即谢过掌柜的,心里记下这份情。揣着剩余的五两银子,先去西街的面摊上吃了一大碗热汤面,而后便往西街最大的书斋去。

    不才苏博士,作为高知分子,她画得一手好丹青,练得一手好书法。行书楷书隶书草书,她都行。当然,她此行不是去卖画卖字,她去抄书。

    听说徐宴抄一本书三两银子,她自认一手好字,怎么着也不会比徐宴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