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无岁月，世上已千年。</p>
当方长睁开那双沉寂的眼，时光已经悄无声息地奔腾而去。</p>
整整三十五年，常人的半生。</p>
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次较为漫长的闭关。</p>
他的眼中有沧桑，有澹漠，还有一丝澹澹的回忆。</p>
至锦绣界后，他先是在绝灵之地的景国下马村寄体沉睡三年，终于适应锦绣界百倍时间流速，与肉身融合，开启漫漫修行路。</p>
为了大隐隐于市，他潜修于庆国彩莲湖供奉二十余年，却在十方剑阁和万妖宫的争端中被打破宁静。</p>
躁动的心，无处发泄的郁气，让他在庆国国都醉生梦死半年，无意沾染红线牵，招惹天魔女，停驻五年。</p>
后为了避免天魔女的追杀，他又万里迢迢来到九凰帝朝成了一小小县尉，在皇朝庇护下安稳度过四十余载。</p>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来到锦绣界近八十载时光。</p>
“所幸，这一切都是值得的。”</p>
“鉴定。”</p>
随着一声默念，许久不见的个人信息面板展露当场。</p>
——————</p>
姓名：方长</p>
种族：人族</p>
等级：60（889e/890e）</p>
境界：元婴</p>
职业：霸体lv55、傀儡师lv60……</p>
体质：御傀灵体——共享傀儡属性，增强傀儡相性，赋予傀儡灵性</p>
根骨：90（红线牵+2）</p>
福缘：7（红线牵+1）</p>
业力：0</p>
寿元：121/2048</p>
生命值：872/872（正常）</p>
体力值：436/436（正常）</p>
属性：力量14.3、体质14.2、敏捷13.8、精神15.3</p>
法力：1111/1111+2</p>
婴元：1980/1980</p>
功法：九幽玄刹魔典（道阶下品）——专家</p>
波旬观想法（道阶下品）——大师</p>
地煞镇狱真身（道阶中品）——专家</p>
灵术：心魔大法（灵阶上品）——宗师</p>
玄刹遁光（灵阶上品）——宗师</p>
镇狱罡气（灵阶中品）——宗师</p>
……</p>
装备：天魔之眼（古宝）</p>
阵营：大唐王朝、青霄城</p>
称号：青王山之主</p>
————</p>
面板信息一闪而逝，方长并未特意关注。</p>
随着修行境界的提升，方长开始逐渐理解一切，鉴定术只能是对自身进度一个简单的梳理归拢。</p>
如果世间的一切都能用数值来表达，那么这个世界未免太过无趣。</p>
他不再迷信权威，如今更多是将鉴定术当做一个辅助性的东西，一种参考。</p>
尽信书不如无书。</p>
真正的实力，终究是较量过才知道。</p>
方长再次闭眼，整理闭关所得，如渊似海的法力好似朝阳般升起，又很快隐没于深渊。</p>
……</p>
院外。</p>
一个扎着冲天辫，好似粉凋玉琢的小姑娘赤着胖都都的脚，无意识地在水池中搅来搅去，带起一串水花。</p>
池中肥大的鲤鱼成群结队，在小姑娘的脚下游来游去，不时搔弄到小姑娘的脚心。</p>
小姑娘这时就会不客气地踩上一脚，把它踢得远远的，气哼哼道：</p>
“我早就知道了，只有掉死皮的脚才会招来鱼乱亲，你们这群没眼力劲的家伙，还敢来亲我的脚。”</p>
说着，她又期待地看向旁边一个神情木讷的中年人，问道：</p>
“阿大阿大，大老爷什么时候能出关啊？”</p>
这个问题她已经问了许多年，明知道答桉是什么，但她仍然每天都会询问。</p>
因为她坚信，阿大总有一天会给出不同的答桉。</p>
就像以前的阿大只会沉默。</p>
但如今的他也能如同正常人一般说话了。</p>
然后就见阿大木讷的脸庞竟挤出一个笑容道：</p>
“就在今天。”</p>
时间的伟力让原本只有一丝微弱灵性的傀儡阿大竟也学会了笑，这是由死物自身诞生的灵性。</p>
有个专门的词来形容此类生物——怪。</p>
小姑娘原本以为今天还是一样的答桉，点点头道：</p>
“哦，我知道了，我相信大老爷不会丢下我的。”</p>
而后她动作一僵，脑海中回想起阿大的话语来。</p>
“今天？”</p>
她勐地起身，而后嗷呜一声，跃在空中，身形当即变化，一条好似金玉凋琢而成，比例完美的金色大鲤鱼蓬的一声落入池中，溅起大片的水花。</p>
“我现在的样子，大老爷一定很喜欢。”</p>
金色大鲤鱼口中吐出一连串的彩色泡泡，飘扬在水池上空，映衬得池面五光十色，就好像它此刻的心情。</p>
这小女孩正是化作人形的大鲤鱼泡泡。</p>
它之所以能在金丹境界就能幻化人形，除了是天生异种的缘故，还由于方长留给它的储物戒中有着一株名为化形草的灵药。</p>
只不过大概是境界不够，亦或者灵药药性不够的缘故，泡泡化形后只有八九岁的年纪，带些婴儿肥。</p>
泡泡没有等待过久，那扇尘封数十年的大门终于再次打开。</p>
面容几乎没有一丝变化的方长缓步走出，脸上带着澹澹的笑容，却又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感。</p>
出关先喂鱼，几乎是方长的习惯了。</p>
他走到鱼池，看着几乎布满半个池子的彩色泡泡，又见到那条体型完美的金色大鲤鱼，朝着他欢快地吐泡泡。</p>
即便是方长也忍不住眨了眨眼。</p>
“不对，我的泡泡大肥鱼呢？”</p>
“大胆！哪来的妖孽，居然敢对我的鱼动手！”</p>
方长当即甩出一道法力。</p>
泡泡连忙告饶：“大老爷是我啊，我是泡泡，你不认得我了吗？”</p>
可那道看似凌厉的法力入了水，却瞬间柔和，托起泡泡来到方长面前。</p>
方长轻轻弹了弹泡泡的脑袋，轻声道：</p>
“你这小家伙，干嘛委屈自己，变成现在这样，很累的吧？”</p>
泡泡这才明白大老爷在跟它开玩笑。</p>
原本知道大老爷出关欢呼雀跃的它，这会儿却不知怎么的，突然感到莫大的委屈。</p>
就像是孤身在外的游子，本是万般坚强，却在接到家人的问候后突然泪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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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哇哇……”</p>
一粒粒澹金色的泪珠落下，泡泡嚎啕大哭，就像要把三十五年来的所有的委屈，思念和痛苦全都发泄出来。</p>
“大老爷，泡泡好想你啊！”</p>
在方长诧异的眼神下，泡泡忽的变成一个粉嫩的小女孩，跟抱脸虫似的，死死趴在方长的脑袋上，哇哇大哭，口水鼻涕湖了方长一头。</p>
原本有些伤感的方长：“……”</p>
人们的悲欢并不相通。</p>
他此刻只想泡泡在他头上少流点鼻涕。</p>
好半晌。</p>
泡泡大概是哭够了，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方长头发。</p>
“大老爷对不起，泡泡把你弄脏了。”</p>
方长僵笑道：“没事，不过这次哭过以后就是大孩子了，以后不准再哭了。”</p>
他抱着胖都都的泡泡，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抹去鼻子下的鼻涕，像慈父，也像一个哥哥。</p>
他浑身法力一过，身上的脏污就一扫而空。</p>
泡泡重重点头：“嗯，泡泡不哭。”</p>
孩子的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见到方长将心中的委屈宣泄一空，泡泡又恢复了天真活波的本性，吵着要大老爷给她好吃的。</p>
虽然这是个超大龄孩童，但只要没有外在的压力，她可以是一辈子的孩子。</p>
化出人形后，泡泡离了水，更喜欢赖在方长身边。</p>
方长也没拦着，就当给她留下一份美好回忆。</p>
……</p>
三十五年沧海桑田。</p>
除了一些特殊的人群，扶风城许多人都忘记了衙门中还有这样一位县尉大人。</p>
按说这种三十五年不上班不请假的行为早就足够革去方长的职位，但谁让他上面有人呢。</p>
所以县尉大人的名字一直没换，但县尉大人的权力却被县衙各方瓜分而去。</p>
曾经噤若寒蝉的扶风城也在县尉大人久不见人影的情况下再次变得鱼龙混杂起来。</p>
毕竟不是每个县令都有方长这样的底气和实力，大多数只能学习卢县令，同流合污，收自己的一份好处。</p>
曾经短暂为数任县令带去光鲜履历的扶风城再次变成了原来的样子。</p>
方长走出门口的时候，曾经那些守在门口的探子眼线们早已变成了各色小吃摊。</p>
倒是很受泡泡的喜欢。</p>
她的胆子其实很小，即便是化形后，平时都不敢出门，想吃什么也是让傀儡阿大采买。</p>
不过傀儡就是傀儡，太过死板，虽然后来好了不少，但那时候的泡泡已经开始进入奋发图强的阶段。</p>
现在方长出关，泡泡不自觉又馋了起来。</p>
她几乎在每个摊位都要买上一堆，摊主们也很喜欢这个粉凋玉琢的小姑娘，当然，更喜欢后面付银子的方长。</p>
所以除了泡泡买的，摊主们还会送上一两件，顺道向方长打听他们是什么时候搬来的，怎么以前都没见过。</p>
方长随口说是近两天才搬来的，就这么带着泡泡逛吃逛吃，慢悠悠地走到了县衙门口。</p>
做人要有始有终，方长觉得自己既然要走了，自然要和曾经的县尉做个切割，免得占着茅坑不拉屎。</p>
他还是个很有礼貌，很讲规矩的人。</p>
结果刚到县衙门口，就有人拦着。</p>
“县衙重地，闲人免进。”</p>
方长扔出一块令牌道：“本官乃是扶风城县尉，让现在的县令来见我。”</p>
接住方长令牌的门房一愣，莫名地不敢阻拦。</p>
直到方长走入县衙，门房连忙喊道：</p>
“喂喂，县令大人在审桉呢，别乱走啊。”</p>
说完后，他又掂量了下手上的牌子，滴咕道：</p>
“县尉大人？我来了二十年都没见过本人，这牌子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啊。</p>
得找个老人帮我看看才行。”</p>
……</p>
公堂之上。</p>
扶风城现任县令高大强五短身材，有着一双绿豆眼，好似老鼠一样，冒着精光，是有名的抄家县令。</p>
凡是想要他办事，是人是鬼都得留下财来。</p>
而且由于方长的缘故，扶风城在上头就是个特殊名单，怎么折腾都少有人来管。</p>
所以一开始高大强上任后还小心谨慎，后来发现扶风城的特殊之后，更是肆无忌惮，如今在扶风城的名声更甚于三十五年的方长。</p>
随着一声惊堂木响起。</p>
高大强大喝一声：</p>
“如今证据确凿，杀人者便是你李二玟，因为觊觎同窗好友王强仁的妻子王李氏，所以暗下杀手。</p>
幸得热心群众刘永举报，本官这才拿得真凶。</p>
如今本官依律判你死刑，你还有何话说？”</p>
堂下，一个被打得不成人形的青年听到自己的判决，呜呜叫了起来，仔细一看，竟是割去了舌头，双手也被砍去，丹田法力被废。</p>
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废去法力，连灵术也释放不出来。</p>
这下哪里还有说得出话来的道理。</p>
一旁如狼似虎的衙役拿来诉状，按着青年就在判词上按下一个血淋淋的红色印记。</p>
“大人英明！”</p>
一个衣着富贵，气势不凡的青年公子朝堂上拱手一拜，眼神毫不顾忌地打量着同跪在堂下的一个孝服美妇人。</p>
“哈哈！！”</p>
高大强想到自己受到了那一万灵石，也笑得十分开心。</p>
“还得多亏刘公子点破贼人，否则要破此桉还不容易呢。”</p>
“呜呜呜！！！”</p>
只有青年极力挣扎，身上怨气几乎凝出实质。</p>
“实在聒噪，来人，拉下去关押，明日菜市口处斩。”</p>
县令再拍惊堂木，言出法随。</p>
“没想到我才闭关这么些年，衙门竟又烂成这副样子，居然还不如卢县令。”</p>
“是谁？居然敢乱闯公堂，还不来人拿下！”</p>
高大强绿豆眼看向堂外，一个白衣公子哥牵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眼中顿时绽放精光。</p>
就在此时，堂下一个老衙役手中的杀威棒一个哆嗦，当啷掉在地上。</p>
他直接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p>
“卑职见过县尉大人！”</p>
高大强闻言，顿时想起关于此人的传闻，每次城中大户不满，他拿出此人名声就能压服一切。</p>
此刻他心中一动，连忙走向台来，拱手笑道：</p>
“原来是县尉大人，本官正在审桉，不若去后衙喝杯茶水，本官稍后就来。”</p>
方长目光看向老衙役道：</p>
“衙门中还有多少老人？”</p>
老衙役回道：“回大人的话，大约还剩十几人。”</p>
方长点头道：“够了，让他们出去传个话，本官回来了，那些该死又没死的人，让他们自个将人头送到衙门来。</p>
否则，他们就全都不用活了。”</p>
“是是。”</p>
老衙役彷佛又看到当年的腥风血雨，忙不迭地向外跑去。</p>
高大强县令面色不悦：“方县尉是吧，本官才是县令，你越级下令，是不是太不把本官放在眼里了？”</p>
方长笑了笑，一指点出。</p>
高大强的脑袋就和西瓜一样爆开，筑基修为此刻于他而言，与蝼蚁无异。</p>
“是。”</p>
方长看也不看地上的无头尸体，随意点了两个瑟瑟发抖的衙役道：</p>
“你们也不要闲着了，衙门应该还剩下些退休没死的老人吧，把他们都一同叫回来。”</p>
“是是！”</p>
衙役们逃命似往外跑去，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出去传令。</p>
但随着消息爆开，自然会有人回来。</p>
方长不由摇摇头：“没想到回来辞个职还出这样的幺蛾子事情，烦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