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延和庞煜吃完了晚饭,  边溜达边聊天,  回到了开封府,刚进院门就听到仵作房那院子里动静不小,怎么好像还听到林霄的声音。两人跑进院子一看,就见林霄从仵作房里跑出来,  蹲墙角正吐呢。

    “出什么事啦?”包延和庞煜赶忙跑过去询问。

    仵作房里,  展昭和白玉堂他们走了出来,众人也是一脸的凝重。

    …………

    “如果这死的真的是大嫦苏,那当年死的是谁呢?”赵普问。

    “那就是另一条人命了。”展昭想起之前小四子说在金盆里看到了人头,就问他,“小四子,  你刚才看到的是哪个人头?”

    小四子回想了一下,  说,“也是个女的,  满脸的血喔……”

    说着,  小四子又认真回忆了一下,  “嗯……我看到她人头掉到脸盆里的样子,  脑袋后面像是被砸开了,  人头切下来的时候,  人应该已经死了。”

    众人听得心惊胆战的,这看到的什么画面这么恐怖。

    庞煜戳了戳团子,“小四子,  你不害怕么?”

    小四子大眼睛眨巴眨巴,  “怕什么呀?”

    “死人哦!”

    小四子摇摇头,  “死人有什么可怕的呦,已经死掉了啊。”

    公孙在一旁点头——就是。

    众人一脸佩服地看着跟小良子手牵手出院子的小四子,不禁感慨——团子太牛了,什么都怕,就不怕死人和虫子!

    “小四子说的也没错,死人有什么可怕的,只有活人才会害人,死人就是叫人害了的。”

    林霄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走到桌边坐下,辰星儿给他端了杯茶过来。

    展昭让他也别去月莲阁了,他派人去把月莲夫人请来,认一认大嫦苏的尸体。

    “你确定死的是大嫦苏么?”白玉堂又问了林霄一遍。

    林霄点头,“错不了,就是她。”

    “之前饭馆好些人把她认成小嫦苏了,她俩看着是有点像。”展昭自言自语,“而且盘发的款式也很像。”

    “那个叫扇盘式,大嫦苏以前一直这么盘发,小嫦苏是跟她学的。”林霄喝了两口茶,那点儿恶心也压下去了,长处一口气,稳了稳神。

    这时,王朝马汉带着几个衙役,抬着苏云的尸体进来了,还有那个装金盆的箱子。

    林霄走过去,揭开盖着尸体的布,看了一眼苏云的遗容,脸上出现了一丝感伤之情。

    展昭让他坐下,其他人也在桌边围了一圈坐着。

    公孙就问林霄,“我们刚才从月莲阁回来,好似真心实意为苏云难过的人并不多。”

    众人也都点点头,那个诡异的小嫦苏且不提,好似除了月莲夫人之外,其他人别说伤心了,好些都是一脸“可算死了”的表情,不免令人心寒。

    林霄也出神,想起些往事,“我之前跟你们说的,小时候被大嫦苏扔火钳那个事情。当时别人问,我都说是不小心自己烫伤的,后来有一次苏云突然私下问我,是谁烫伤我的,楼里是不是有人欺负我。我最后告诉他是大嫦苏做的……他听了之后,反应其实还挺叫人意外的。”

    众人都瞧着他——意外?

    “他好像已经猜到是大嫦苏做的,拍了拍我,说‘别理她,她不正常’。”林霄道,“我本来挺在意这个事情的,一直在想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大嫦苏,但苏云跟我说‘正常人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讨厌一个人才需要利用。不正常的人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讨厌一个人却不需要理由,你以后要是遇到那种无缘无故就不喜欢你的人也别在意,不是你做的不好,而是那个人不正常。”

    “说的还挺有道理。”赵普似乎很赞同。

    公孙和白玉堂也都点头。

    “苏云跟我虽然没多大交情,但他说的这句话我一直都记得。”

    “月莲夫人说,大嫦苏是苏云的红颜知己?”展昭问林霄,“可小嫦苏说她看到苏云死的时候,三楼有大嫦苏的鬼魂。”

    “鬼魂?”

    众人都点头。

    “我也听过月莲阁闹鬼的事情。”林霄皱眉,“但鬼魂之说我是不信的。另外……苏云别看到处沾花惹草,但他对大嫦苏倒是不怎么在意,倒反而是大嫦苏对他一往情深,很多人不服,觉得苏云是人渣,也是因为这一点。”

    “那这个盆呢?”

    展昭将那个金盆从箱子里拿了出来,放到桌上给林霄看。

    林霄瞄了一眼,似乎是认识那个盆的,就道,“这是大嫦苏用的。”

    “这脸盆是谁送的么?还是自己打造的?”展昭对这个脸盆很感兴趣的样子。

    “是送的。”林霄笑了笑,“大嫦苏大红的时候是如何的风光!金主们一箱一箱地抬金子来送给她。但那些不过是小金主,大嫦苏还有个大金主,出手阔绰身份神秘,这一套金器,从脸盆到梳妆,从碗筷到脚踏,全部纯金打造,荷花莲叶的设计,价值连城。”

    “你不知道是谁么?”展昭好奇。

    林霄摇摇头,“月莲阁每年都要来开封两趟,夏秋各一次,每次停留半个月到一个月不等,那个大人物应该是常住开封的,偶尔会来光顾。每次他来的时候,都是马车到月莲阁门口,然后月莲阁清场,这一天就不做生意了,船上的伙计一大半都放假出去玩儿,不准在船上。船舱从搂门口开始搭白绸帐,一直搭到马车门前,那位大人物都不露面的,只见大嫦苏一个人。这一天大嫦苏都只陪他……”

    “这么大排场?”赵普也挺意外的。

    “可不是么。”林霄说着,压低声音,“当时有传言说,那位贵客是皇上。”

    众人都挑眉瞧着他——不是吧……

    赵普则是摆摆手,“那是不可能的。”

    林霄是见过赵祯的,见过之后他也不相信那个传言了,“的确,应该不是皇上。”

    众人也都觉得不会是赵祯,赵祯好似不是太吃这一套,没见他闲着没事看个美人跳舞什么的,顶多偶尔听庞妃在院子里抚个琴,他还要伸手捣乱,惹得庞妃直捶他他才开心。宫里太后和庞妃倒是总搭着档子听曲看戏,赵祯尽寻思折腾折腾文武群臣了。

    “我赵氏皇族要么崇武要么尚文,倒是没有好色的。”赵普道,“但没准是哪位大官。”

    “官员为何那么神秘?”公孙不解,“而且这样反而惹人注目吧,为什么不派人悄悄把大嫦苏接走?”

    ……

    正聊着,王朝马汉带着沈月莲进来了,这次西门药也陪着一起来了。

    林霄起身叫人,跟西门药一起陪着沈月莲进仵作房。

    看了一眼那人头,沈月莲整个人都傻了。

    连西门药都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这……这就是大嫦苏啊!”

    沈月莲在怔愣了一会儿之后,双目就瞪圆了,似乎是带着几分怒气,她走上前去,解开大嫦苏的衣领。

    展昭等人都转过头回避。

    公孙则是走上去看沈月莲要干嘛。

    解开衣领的尸体右侧胸上,有一块红色的,铜钱大小的胎记。

    沈月莲将衣领合上,对公孙点点头,道,“就是大嫦苏!头和身子都是!”

    公孙问沈月莲,“夫人……当年大嫦苏的尸体,你们没有验过身么?”

    “验了!”沈月莲回答,“尸体上也有这个胎记,所以我也不疑有他!但人头却一直没找到。”

    “所以大嫦苏一开始是诈死么?”白玉堂问西门药,“她出事前有没有什么异样?”

    西门药也拿不准,只好看他娘。

    沈月莲皱眉不语,但看她脸上的神情,好似是非常生气。

    展昭低声问沈月莲,关于送大嫦苏金盆的那位大金主的身份。

    沈月莲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那位客人并不是什么朝中大员,但家资巨富就是真的,他叫项廉。”

    “项廉……”展昭听着名字没什么印象,就问白玉堂,“听过没?”

    五爷摇摇头,他也没听过。

    “项廉……”

    庞煜倒是想到个人,就问,“城南有一套很大的庄园,叫项庄,据说庄主是巨富,不过人很低调……是不是就那一户?”

    月莲夫人点点头,“嗯,项廉是项庄的少爷,念书人,看着文质彬彬的,但是身体很弱,怕风,一吹风就全身起疹子,好似一丝风都吹不得。每次他来,都要好一番布置,就怕他吹到一点风。”

    众人都明白了——难怪搭个帐篷什么的那么大排场。

    “有这种病么?”展昭好奇问公孙。

    公孙摸了摸下巴,“有的……”

    说着,公孙快步走回了仵作房。

    众人都跟进去,就见公孙走到那具无头男尸旁边,伸手解开衣物仔细看皮肤。

    尸体被切成了好几块,但还是能看到尸体表面有红色的斑纹,像是起疹子似的。

    展昭等人凑近了看,五爷嫌弃地站在一旁,反省自己为什么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里看那么恶心的东西。

    “这死的很可能是项廉。”公孙研究了一下后,下结论。

    “应该就是他。”沈月莲也点头,“他手上常年有这种红斑。”

    说完,沈月莲冷笑了一声,“当年没准是他俩合谋诈死的。”

    “合谋?”

    “项廉非常喜欢大嫦苏,曾跟我提过不止一次想给她赎身。”沈月莲一摊手,“大嫦苏是我一手拉扯大的,也是我月莲阁的头牌,赎身费自然是不低。而且我当时也问大嫦苏了,她说不喜欢项廉,只当他普通客人,并不想跟他走,所以这事情一直都没成。”

    “确定是合谋么?不是被抓走的?”展昭问。

    “我楼里那么多高手,这事情如果大嫦苏不配合,哪里那么容易成功?现在想起来,她那日的确是形迹可疑,心不在焉的。”沈月莲越想越气,“我养了她那么多年,她真想走可以跟我商量,何必耍这手段,害我楼里牵扯人命官司,还害我伤心那么久,她当我沈月莲是什么人?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气死我了!”

    西门药赶紧扶他娘坐下歇会儿,免得她气出个好歹来。

    白玉堂看看展昭。

    展昭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林霄和西门药先送沈月莲回去,展昭他们也没法睡觉,兵分两路继续去查案。

    展昭和白玉堂去项庄调查,这男尸如果真的是项廉,怎么家里少爷丢了却没人来报案呢?而公孙则是拽着赵普,带着一大帮影卫,去挖大嫦苏的尸体去了。

    要说沈月莲的确是很疼爱大嫦苏,在开封给她买了块风水宝地建了个墓园,也难怪知道大嫦苏诈死后,沈月莲气成那样。

    展昭和白玉堂一起出门去城南,小五也跟了出来,头顶还有打着盘旋跟着两人的幺幺。

    “觉不觉得哪里不太对?”展昭问白玉堂。

    五爷无奈笑了笑,“应该是哪儿都不太对。”

    “是吧!”展昭点头,“这案子有一搭没一搭的,一会儿失踪案,一会儿碎尸案,这回又扯到月莲阁一年前的命案。”

    “但又都多多少少跟那个子午巷有些关系。”展昭边说边打了个哈欠,“项廉如果和大嫦苏合谋诈死,就是为了逃赎身费?感觉有些说不过去。”

    “光那一套金器就是天价,感觉不是付不起赎身费的样子。”白玉堂也觉得不合理,“不如赎了身光明正大地走,以后还能有个来往,何苦做这背信弃义的事情,还搭进去一条人命。”

    “是啊。”展昭叹了口气,“那个替大嫦苏死的女人是谁呢?”

    两人边走边聊,渐渐地,就到了城南比较僻静的街区。

    与城中和刚才白虎桥附近的热闹不同,这一带晚上几乎没人。

    白玉堂没怎么来过这一带,就问展昭,“为什么感觉很萧条。”

    “因为这附近庙比较多,所以没多少宅子建在这里。”展昭指着不远处的南安寺,“不都说房子盖在庙附近不吉利么。”

    五爷点点头,“这是南安寺后边吧?白天倒是不觉得那么僻静。”

    “白天香火旺啊,烧香的人多,晚上和尚都睡得早。”说着,展昭指着远处一座挺大的宅院,问,“是不是那间?”

    白玉堂顺着展昭手指的方向望,的确,前方有一座很大的庄园,看起来非常气派。

    “大概是吧。”

    两人顺着院墙往前走,拐过一个弯,就到了庄园的正门。

    这宅子正经挺大,独门独户,附近没有邻居,正前方很宽一条路,路对面就是河,河对岸是观音庙的后院墙。

    白玉堂望着就一河之隔的观音庙,问展昭,“这个地形这个风水……”

    展昭也是哭笑不得,看看不远处的南安寺,又看看对面的观音庙,回转身,另一个方向还有一座小寺院,“这个已经不止是建在寺庙旁边,而是被庙包围了吧?”

    两人朝着庄园正门走,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宅子大门上的牌匾,黑匾白字——项庄。

    两人都点头,看来找对了……

    可同时两位大侠也觉得有些奇怪……这么大的宅子,门口灯笼都不挂两盏,这一整趟街黑灯瞎火的,要不是月光挺亮,没准连牌匾都看不清。

    两人正想上台阶去敲敲门,忽然,一阵风过,就听到“嘎吱嘎吱”响。

    展昭和白玉堂都一愣,他俩同时注意到,正门并没有关,而是虚掩着,随着风过,一扇门正轻轻地摇晃,发出刺耳的响声。

    两人对视了一眼。

    五爷对展昭点点头——你这算衰运延续中?刚才捡了人头捡凶案的都没够,这是要捡凶宅的趋势?

    展昭脸都快皱起来了——也没准忘关门了呢!你也知道开封治安好啊,居民夜不闭户很正常。

    五爷瞧着展昭——这话你自个儿信么?

    展昭越想越觉得心虚。

    两位高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一种不祥的预感也一点点升起来——太安静了!这宅子里一点活人气息都没有!这么大的宅子,莫不是座空宅?

    “要不要进去看看?”白玉堂问展昭。

    展昭觉得形势不妙,好了也就是座空宅,坏起来没准有个几百具尸体堆在里面,小四子都开金口了要出事,团子自然是准的。

    叹了口气,展昭走上台阶。

    五爷看了看坐身边的小五,小五此时也非常安静,一双虎目盯着那虚掩的大门,神情之中,似乎是有些警惕。

    五爷轻轻拍了拍小五的大脑袋,也走上了台阶,小五起身,跟上去。

    展昭到了大宅门口,伸手敲了敲门。

    宅子里没有传来应门的声音,只有空旷的回声。展昭伸手按住自己的右眼皮,暗自嘀咕——老天保佑一定要是空宅千万别是凶宅……

    此时,中天那一轮圆月被几片黑云遮蔽,四周围暗了下来,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唯一亮的只有小五那对绿油油带着一圈金光的虎目。

    展昭还想再敲敲门,可手刚碰到门板,突然就听到“咚……咚咚……”几声传来。

    “咚……咚咚……”

    一声又一声诡异而清晰的敲击声,熟悉的声音……

    展昭愣了愣,看白玉堂——这不就是昨晚那个声音……

    白玉堂自然也听出来了,就在两人认真分辨这声音是哪儿来的时候,头顶传来一阵鸣叫声。

    展昭和白玉堂抬头,只见幺幺正在项庄的上空盘旋,随着它的叫声,庄子里忽然一大片飞鸟惊起,“嘎嘎”叫着飞向远方。

    展昭和白玉堂都皱眉——这么多乌鸦?

    五爷都想伸手替自家猫按右眼皮了。

    这时,两人身后的小五低吼了一声,撞开虚掩的大门,跑了进去。

    “唉!小五!”展昭赶紧追着小五跑进去。

    五爷也跟进门。

    跨过高高的门槛,说来也巧,头顶的云飘走了,月光洒下来,照亮了院中的景象。

    白玉堂停下脚步,皱起了眉头。9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