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没觉得什么,看在言晚眼里,他的平静坦然都只不过是伪装。

    她想起艾伦跟自己说过的,言泽野在大厦顶楼痛哭,迎着浩荡的晚风,把情绪压碎,压在心底。饶是痛苦至此,他也没有开口跟他们说出一个字。

    月清坐在病床边,笑着问他们“今天玩得开心吗?”

    “还好。”言晚把包放在桌上,抽走言泽野手里的板子,责备道,“有什么工作值得熬夜做的?房医生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言泽野也听她的,顺手把笔记本也合上了,笑说“刚想起来点东西,想顺手改一下。”

    他面向陆言深,表情十分无奈“你老婆也太霸道了点。”

    “还有你没见识到的呢。”陆言深随手挑了把椅子坐下,“顺着来吧,慢慢习惯。”

    聊了一会儿后,言晚说“我有点话要跟他单独谈。”

    她表情淡淡的,教人看不出情绪来,其余两个人微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言泽野看她这个样子,多半也猜到,也许是和纽约的事有关。

    果然,等人走了之后,门咔嗒一声关上,言晚便抱起双臂,开口问道“你打算瞒我多久?”

    “是艾伦告诉你的?”

    “你打算一直瞒着我吗。”言晚感到荒谬,短暂地笑了一下,“他告诉我你现在没有精神科开的安眠药睡不着,你车里口香糖里装的是什么?言泽野,到了这种地步你还要瞒着我是吗?”

    她真正生气的点就是这个,言泽野选择一个人扛着这个事儿,把自己为难成这样,痛苦成这样,也不肯开口跟自己吐露一个字。

    “言泽野你厉害,真把自己当铁人了,月清现在知道么?”

    言泽野立刻说“你别跟她讲。”

    “我就知道。”言晚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感到有些疲劳,说,“你瞒着她我能理解,不过瞒着我干什么呢?搞不懂你。”

    “算了。”她说,“现在事情进展怎么样了,你打算怎么处理?”

    “顺其自然,不予理会。”言泽野淡然道。

    言晚揉太阳穴的动作停了一下,她盯着他的脸,不可思议“你疯了吧,这种人你还要由着他胡作非为吗?你连这个都能……”

    “晚晚,你冷静点。”

    “我不冷静,也不想冷静。”言晚打断他的话,冷笑道,“我们找纽约最好的律师,我去美国帮你打这场官司,我要让那个家伙卷铺盖再也不敢踏足……”

    “晚晚。”言泽野加重语气,说,“我说算了。”

    倘若是言晚自己的事,她忍也就忍了,但她的底线就是家人,没法装聋作哑当作无事发生过。

    言晚沉了沉自己的火气,问道“他们用什么威胁你了?”

    “没有威胁,是我自己没防备,这次栽了个跟头,没什么的。”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言晚简直快被他气笑了,“你又不是知道这种污点对设计师未来的影响,这不是别人踩了你一脚,说对不起没关系,大家一团和气就能过去的事儿。言泽野,你要是在这个事情上认栽了,往后你日子怎么过?你不做这行了?放得下吗。”

    她越说下去思路越清晰,见言泽野打死不招,便冷着脸说道“你不说也可以,拢共你那个工作室就那么几个人,我查也查得到,大不了我把老公孩子丢下,去纽约跟他打这场官司,你觉得我是掏不起诉讼费还是买不起飞机票?”

    见她态度这样咄咄逼人,言泽野沉默了一阵,说“他知道月清的事。”

    言晚毫不意外“怎么做到的?”

    “监听设备。”言泽野说,“月清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我不可能再让她面对一次伤疤被撕开的感受。如果我跟他们纠缠到底,她经历过的事情就会被曝光,你明白的,口舌如刀剑。”

    “所以你自己挨了几千刀,也不让她剐着一点儿,是么。”言晚静静地说。

    “晚晚,尊重我的选择。”

    对话至此,言晚也沉默下来。

    过了几分钟,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眼眶里盈着泪光。

    言泽野年少成名,是设计界的惊世之才,即便不是出于亲情羁绊,她也不忍心看这样的人陷入泥沼之中,放弃自救。

    但,还能有什么办法?

    她用手背抹掉脸上的眼泪,一声不吭地拎起自己的包,关门走了出去。

    言泽野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也没有出声挽留。

    在走廊里,言晚迎面撞上房青卫。

    “言小姐,你还好吗?”房青卫注意到她泛红的眼圈。

    言晚用指节刮掉泪珠,抽了抽鼻子,尽可能冷静地说“我没事,房大夫,今天太晚了,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看她走得匆忙,房青卫顿了顿,温声说“厨房的面煮好了,言小姐,吃过以后再走吧。”

    他的声音具有一种奇异的蛊惑力,很柔和,也许是常年和小朋友打交道的缘故,让人感觉很亲近。

    言晚不想驳了他的好意,此刻也确实饿得难受,便扯了扯嘴角,说“好吧。”

    陆言深已经在饭厅等着她了,外加嘉佑一起,他们四个人围坐在圆桌旁,桌面上放着清爽宜人的四碟小菜,还有各自手边的素面和热汤。

    “月清呢?”她问。

    陆言深帮她夹了两筷子白花花的鱼肉,说“小鱼困了,吵着要睡觉,她去哄孩子休息了。”

    他看出言晚脸上有哭过的痕迹,没有多问,想着时机到了,她自然会说。

    也许是有心事的缘故,刚才还嚷着说饿,和言泽野吵了一通,出来吃了几口面竟然吃不下去了。

    言晚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她知道房青卫也只是为了陪她,才勉为其难多吃一顿,现在倒像是她娇贵起来了。

    房医生为人细心,却不计较这些琐事,拿起白玉茶壶,提袖子,给他们几个人各自斟了一杯热茶,说“秋天晚上凉,暖暖身子。”

    这时候,陆嘉佑好奇地问道“房大夫,舅舅现在的病怎么样啦?”

    他刚才在病房没待几分钟,因为言晚说要单独和言泽野聊几句,他就被人拉走了,还没有时间跟舅舅打声招呼。

    看其他大人都是心事重重,他只能转头来跟房大夫问话。

    嘉佑喜欢这个大叔叔,永远都是从容不迫,做什么都不着急的样子,看起来就很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