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摘书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外戚之女 > 101.奏疏
    窦砚离以前出现在人前时,永远是戴着面具的,若不是她偶然一次瞧见他面具下的容貌,她还真的认不出窦砚离。

    窦砚离的人生无疑是传奇的,他富可敌国,身份成谜,后又英年早逝,不知所踪,留下来的巨额财产成为了无数人心里挥之不去的疑惑与好奇。

    大约,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是传奇人物。

    “这是其一,”窦砚离喝了一口清茶,茶香充斥在口腔里,一下子让干燥的嗓子湿润了,他抿着好看的唇角,语气平淡“我素来不喜欢有人因为我的容貌而对我起什么歪心思。我不认为我的容貌是多么美好的,那些色眯眯的眼神,令我恶心。”

    说到这里,窦砚离的眼里划过一丝狠戾。

    顾文澜一惊,她从窦砚离的神情里读出了一丝丝对过去往事的不堪回首。

    他的成长经历很是坎坷,先是被父母抛弃,沦为乞丐孤儿,后又有幸地被他的师父师娘收养,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日子,然而没有过多久满门就被屠戮殆尽。

    几乎这一瞬间,只剩下他一个活人了。

    “你是不是……”顾文澜话说到一半,便没有说下去了。

    这只是她的猜测,但很有可能成真。过去的不堪一再追问下去,对当事人真的好吗?

    “没有,只是一个贵妇人想要包养我为男宠,我不同意,于是就被那个贵妇人的侍卫打得半死不活,差点死于棍棒底下。”

    窦砚离提及这件堪比耻辱的往事时,面色无比平静,仿佛时过境迁,尘埃尽过,他也随之放下了这段往事。

    但是,他真的放下了吗?倘若坦然面对,又何必纠缠在仇恨里不可自拔?

    “你福大命大,一开始被你父母抛弃没有死,后面遭遇灭门之祸,也死里逃生,想必……冥冥之中,你的师父师娘一直在庇护你。”

    顾文澜小心斟酌着语气,尽量不让自己说的话伤到了窦砚离的心。

    抛开窦砚离的人品做事,他的童年经历,也确实值得同情。

    “是吗?”窦砚离冷笑一声,“我倒宁愿,自己真的死了,有些时候,我活得生不如死,仇人近在咫尺,我却无可奈何,那真正害死我师父师娘的真凶,我找不到。他们逍遥法外,我情愿自己死了痛快,不必忍受这份屈辱。”

    每一字每一句,都蕴含着无数血泪,窦砚离的喜怒哀乐,都在淳化二十三年的冬天,全部化为乌有。

    从未得到过,与得到后又失去,谁更残忍,一目了然。

    顾文澜皱了皱眉,窦砚离这个精神状况不太对,如果不妥善引导,大概会走火入魔,最后会害人害己。

    于是她反问道“你要是真的死了,谁来替你师父师娘报仇?别忘了,嘉义长公主与燕启敢做这种事,证明他们的背后有更大的图谋。你已死,死无对证,他们愈发肆无忌惮,你认为,掩埋的真相,多久才能重见天日?”

    掷地有声的反问,令窦砚离一下子沉默了。片刻后,他才开口“一辈子,一辈子,这个真相会一直被掩埋。”

    “不,你错了,”顾文澜神色一肃,郑重其事道,“不是一辈子,有的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的师父师娘之死,绝对不会雁过无痕,你要相信,一些人死了,不是白白死去,我相信,他们无辜惨死,最后他们也必然以另一种方式重见天日,洗刷冤屈。”

    这个世道不是非黑即白,大太阳底下无新鲜事,顾文澜不敢保证有绝对的公道在,可她依旧心向往之,无它,信仰而已。

    若每个人都失去了对真相的渴望,对公道的信心,那么这个世道,何谈什么好不好呢?

    前世楚崇贤与邵皇后遇难,她也心如刀绞,投河自尽,可是今生与前世是不一样的,她倘若拘泥于过去,那么何谈什么逆天改命?

    过去的惨烈、刻骨的仇恨,并非一朝一夕所能忘却,等到日久天长之时,你会发现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以怨报怨,怨的只有自己。要是不能坦然面对,那就用痛痛快快的方式解决了吧。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她会记住前世历史的惨烈,但不会一直耿耿于怀。

    “大概吧,”窦砚离的神色带了一丝倦色,语气淡漠,“嘉义长公主与燕启这两个人狼狈为奸,穆家参与,一个两个我都不会轻易放过。”

    提到了穆家,顾文澜有话要说了。

    “之前穆同暄跑过来和我表哥舅舅说了一通有的没的,大意是说他们功高盖世,没有功业再建了,我表哥和舅舅置之不理。”

    顾文澜对穆同暄很是厌烦,跑来陈绍之与邵彻面前挑拨离间,怕不是嫌弃自己活腻歪了?

    而且,穆老爷子以前也是邵彻的同僚,为什么他的孙子这般一言难尽?

    想起穆家与窦砚离的恩怨,顾文澜恍然大悟。

    “呵,果然如此。”

    窦砚离嘴角一撇,目光冷淡。

    穆家的为人,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了。

    “你的师父,是燕归来吗?”顾文澜问出了一直盘桓在心中很久的困惑。

    嘉义长公主与燕启二人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害死窦砚离的师父?

    联系燕启燕归来的纠葛,顾文澜觉得,这里面应该不简单。

    “是,他叫燕承,字归来,我的师娘,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无衣夫人。”

    窦砚离第一次对外人介绍起他的师父师娘。

    以前,他带着面具,那近乎毁容的鬼魅面容,让他懒得应付来自世人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再加上恢复了容貌后,他必定又要像以前一样麻烦不断。

    因此,他药虽然经常用,却也用得不多。

    他与顾文澜相遇时,他带着一半的面具,再后来,他刻意遮掩住他那残破难看的陋颜,多次与顾文澜见面。

    想来,顾文澜还不知道他揭下那层层面具下的真实面容。

    想到这里,窦砚离的语速不由得加快了,“无衣夫人师承名门,年少时是很有名气的才女啊,她的爹娘很器重她,认为她未来必能嫁给一位如意郎君,或者说,继承衣钵,成为不世出的大家。但是,这一切都在我师娘救了一个人后,改变了。”

    “我的师娘,在后山采药时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男人,这个男人当时浑身发烧,神志不清,我师娘正好遇见他,又会医术,医者父母心,打算把他抬回家里医治,不曾想到的是……”

    窦砚离咬了咬牙,“我的师娘就被这个男人玷污了。”

    这毫无疑问是晴天霹雳。

    顾文澜吃了一惊,“他都受伤了怎么可能对无衣夫人……难道,他是装的?”

    “我师娘还没有把他抬去家里医治,双手就被男人绑住了,原来是这个男人故意设下陷阱,诓骗无辜小姑娘上当,我师娘平常上山采药也不需要太长时间,更不需要奴婢跟着,然后……”

    窦砚离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从窦砚离的回忆里可以知道,无衣夫人是一位蕙质兰心、聪明毓秀的人,偏偏遭遇了此等事情,实在是可怜。

    “接着呢?你师娘最后她怎么样了?”顾文澜问道。

    “我师娘拼命挣扎,她懂点医术,知道哪里是男人的软肋,可是她力气太小,不敌男人……我的师娘回去后失魂落魄的,说也不敢说。这个男人后面还不依不饶的,把这件事嚷嚷得满大街都知道了,她的爹娘认为师娘丢人,想要给她一碗药,送她上路我师娘不肯,趁机逃了出来。那时候,师父也是浑身伤痕累累,被人追杀,差点死于非命,我师娘救了他,二人日久生情,互生情愫,于是久拜堂成亲了。”

    窦砚离提及他师父师娘成婚时,脸上带着一抹笑容,想来是真心替他师父师娘高兴。

    顾文澜眨了眨眼,“你师娘苦尽甘来了,你师父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会好好疼惜她的。”

    燕归来的名声极好,英才出众,嫌少有人能与他相提并论。

    “嗯,”窦砚离点了点头,后面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是,我师父被燕启发现了踪迹,为了不让我师娘被连累,经常偷偷躲出去,直到他们走了才敢回来看一眼。我师娘曾经与师父有过一个孩子,但不幸流产了。所以,师娘才收留了我,认我为义子,教我读书做人。”

    在窦砚离早期的时光里,无衣夫人与燕归来承担了他人生中的导师身份,也牵引着他走向了截然相反的道路。

    这份恩德,是窦砚离终生难忘的。

    “燕归来与燕启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文澜纳闷不解,既然燕启如此忌讳燕归来,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杀了,而要等到多年后,才对其痛下杀手。

    “还能如何?以后,你就知道了。”

    出人意料,窦砚离并不打算将真相和盘托出。

    顾文澜撇了撇嘴,“什么鬼啊?吊人胃口。”

    窦砚离莞尔一笑,眼若星辰,“就算是知道了,于你无益。顾文澜,未来再见。”

    衣袖一挥,人影翩动,人就不见了,仿佛之前的谈天,就是幻觉。

    顾文澜收拾起碗筷,正好外面的紫萱绿绮苏醒了,她们揉了揉眼睛,很是奇怪,“最近我们好像越来越困了,真的是奇怪。”

    “对啊,明明奴婢这段时间按时睡觉的,也没有熬夜,最近怎么会越来越发困啊?”

    紫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无法理解。

    妙人、佳人、伊人三姐妹去了倾听吃完饭,刚好回到院子里,甫一踏进一只脚来,就听到两个侍女的嘀咕。

    妙人哈哈大笑,“不会是紫萱姐姐有喜了吧?”

    “胡说八道啊,小妮子,本姑娘可是清清白白的,连男人都没有,怎么会有喜?”

    一贯稳重的紫萱闻言,立马跳脚,连忙跑去与妙人掐架。

    妙人咧着嘴左躲右躲,伊人与佳人一边看好戏不嫌事大,连连拍手叫好。

    顾文澜见状,轻咳一声,“哎,你们够了啊。你们犯困,估计是太累了,以后你们就别那么辛苦地守夜了,和那些小丫头交待一句,轮流换人好了。”

    “这怎么行啊?”绿绮不赞同,“小姐身边没有我们照顾,奴婢很难放心。”

    紫萱绿绮一向忠心耿耿,如果让她们不伺候顾文澜,她们确实会难以接受。

    顾文澜掩唇一笑,“哦?不怕被妙人误会有喜了吗?”

    “小姐!”

    紫萱绿绮齐齐喊道。

    顿时,房间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

    与之相反的是,建安帝在御书房批改奏折格外不高兴。

    那么晚了,晋阳公主还在御书房陪着建安帝,太子楚崇贤已被建安帝打发回去歇息了,常利群细细端详着天子的神色,再摸了摸茶杯没有发现哪里不好,于是又低着头,不置一词。

    “晋阳,这是参你表哥的奏疏,你且看看。”

    建安帝从高高的奏疏里抽出其中一份,递给晋阳公主一览。

    晋阳公主一目十行看完,面上不显,只是淡淡道“谁是谁非,父皇心中有数。”

    这是一位大司农上的奏疏,大司农负责国家财政,所负责的业务很多,包括农耕水利,可以说是相当重要的一个官职。

    只是,大司农与陈绍之没有丝毫牵扯,为数不多的联系可能就是军费开支了。

    本来是户部的工作,偏偏建安帝不想让户部尚书独大,特意让大司农也负责了这件事。

    如此,官员间的关系也是微妙得很。

    大司农上的奏疏所说的内容总结起来就是一个意思因陈绍之平日作风奢侈,粮食耗损太多,军费开支太大,又是水军又是建蹴鞠场地的,大司农顶不住了。

    说白了就是间接地投诉骠骑将军本人的问题。

    建安帝似笑非笑,“区区一个大司农,谁给他的胆子奏骠骑将军的?”

    没有人指示,给他们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参陈绍之。

    谁叫陈绍之圣眷正隆呢?

    晋阳公主微微一笑,“胆子大不大暂且不说,但是国库紧张,也非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