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家属，因为不愿放弃亲人的性命，就在ICU耗着，病人痛苦，他们也痛苦。</p>
所以放弃和坚持，在ICU是一个永恒的艰难抉择。</p>
并不是说放弃就是不爱，有时候放弃才是大爱；也不是坚持就是爱，有些时候坚持也有可能仅仅源于私心。</p>
但是像向江这样还有救，没有被现代医学判死刑的人，林暮不想他放弃，因为或许再坚持一下，他就能够转去普通病房了呢。</p>
她这天来监测向江的血氧饱和度，向江已经清醒了，他每天只能躺在床上，连翻身都依靠护工帮忙，整个人很暴躁。</p>
看到林暮，他特别激动。</p>
林暮想了想，拿给他纸和笔，“向先生，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就写下来吧。”</p>
向江的手还是可以动的，虽然幅度不大。</p>
向江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道：“我是不是快死了？”</p>
林暮又耐心地向向江解释了一遍病情。</p>
向江又写道：“为什么谭不来看我？”</p>
“我们探视是有时间限制的，你太太也忙，有时候赶不及这个时间。”林暮没有说，谭雅婕现在已经在犹豫要不要放弃治疗了，怎么会还有闲心来看他。</p>
“她不想治了。”向江的字迹虽然歪歪扭扭，但是很肯定。</p>
夫妻之间最是了解彼此，谭雅婕的小心思自然逃不过向江的眼睛，虽然他躺在病床上一动都不能动。</p>
林暮思忖良久，问向江：“你想治吗？”</p>
尊重病人的意愿，是每个医生都应该做到的。</p>
向江想都未想就落笔了：“我想活下去。”</p>
林暮点点头，郑重告诉向江：“你放心吧，我帮你联系你父母，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支持你继续治的。”</p>
谭雅婕可以在向江的治疗书上签字，向江的父母同样也可以。</p>
林暮知道不该管这些事情，尤其是向江，他怎么样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一个渣男。</p>
但是，她真的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还有希望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p>
“谢谢，对不起。”向江写完这五个字，浑身脱力，大汗淋漓的。</p>
看似毫无关联的两个词汇，但是林暮知道他的意思，她不置可否，“我只是在尽一个医生的职责。”</p>
原谅是不可能的，反正她绝对不会原谅向江，他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没有一丝一毫值得原谅的地方。</p>
离开向江的病房，林暮去联系了他的父母，他父母年纪大了，医院这边的事情都是谭雅婕在管，她把向江的意思告诉了他的父母，又稍微透露了一下谭雅婕的态度。</p>
向江的父母也是经历过很多的人，他们瞬间就明白了。</p>
林暮听说当天，他们就跑到医院给向江换了个护工，并且告诉谭雅婕他们会继续管向江的事情，让她回家休息一段时间。</p>
亲情很多时候在生死抉择面前比爱情更靠得住，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父母是肯定不会放弃孩子的。</p>
又过了一周，祁柏林把向江的的气管插管换成了气管切开，虽然他的呼吸机还是没有脱掉，但是生命体征已经平稳了不少。虽然胸腔里面还是都是脓液，感染比较严重，但是祁柏林又调整了几种抗生素，效果还不错。</p>
又过了一个多月，向江终于转到了普通病房，他的命，从死神手里夺回来了。</p>
忙碌着，忙碌着，一年就过去了，加上姚茗楚实习的那些日子，现在实习期满，到了宣布留院人选的日子，也是所有实习医生的毕业典礼。</p>
祁柏林作为各科室主任的代表，在台上发言：“时间过得真快啊，仿佛你们昨天才来到医院，这一眨眼，你们居然都毕业了。虽然有些人不能走到最后，但是我很开心能够和你们一起度过这两年。其实我很幸运，可以和你们一起成长。我从你们身上也学到了很多，学到了你们对于医学的的坚持和信仰。”</p>
他看着台下，目光在林暮身上停顿了几秒：“因为你们，我记起了第一穿上白大褂时的激动、记起了手术刀第一次划开病人皮肤时的战栗、记起了治好第一位病人时的喜悦、也记起了失去第一位病人的沮丧……我希望，你们永远记得这些。最终，当你们成为一个功成名就的医生时，不要忘记，感受疼痛的能力。祝你们成为自己希望成为的人，不被世界和游戏规则所改变。”</p>
林暮的眼眸氤氲着一层水汽，她毕业了啊，这次任务，这场实习，让她学会了很多，今天，她毕业了。</p>
就在院长宣布留院人选名单时，在念到“姚茗楚”名字的那一刻，陈沅芷告诉她：“暮暮，任务完成，今晚就可以走了。”</p>
姚茗楚和李茜都成功留院了。</p>
毕业典礼结束，祁柏林把林暮叫到办公室，他给林暮又热了一杯甜牛奶，“恭喜你，彻底从我这毕业了。”</p>
“怎么就彻底了？”林暮俏皮地眨眨眼，“留院是留院了，实习结束是结束了，但是我还要继续跟您学。您当初可是说要把我教成您手底下的肺移植女主刀，您可不能反悔。”</p>
“好。”祁柏林看着林暮，欣赏爱惜，“茗楚，你联系向江父母的事情我知道了。我一向告诉学生和下级大夫，不要多管病人的私事，不要惹麻烦。但是这次，我想表扬你。”</p>
林暮举起自己手中的热牛奶：“就用一杯甜牛奶吗？抠门了啊，老师。”</p>
“祝你们成为自己希望成为的人，不被世界和游戏规则所改变。这句话，我想单独再对你说一遍。”祁柏林感慨颇多，“我已经被世界和游戏规则改变了，我本来希望你如我一样，但是现在，我希望你永远不要被改变。”</p>
“老师，你从来也没有被改变啊，你是一名称职的好医生。希波克拉底的誓言，你从未违反。”林暮诵道：“无论至于何处，遇男或女，贵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为病家谋幸福，并检点吾身，不做各种害人及恶劣行为，尤不做诱奸之事。凡我所见所闻，无论有无业务关系，我认为应守秘密者，我愿保守秘密。倘使我严守上述誓言时，请求神祇让我生命与医术能得无上光荣，我苟违誓，天地鬼神共殛之。”</p>
祁柏林也跟着她诵了一遍希波克拉底的誓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