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滢柔见她始终是这样坚决的态度，微垂着目光，率先退让一步，不再说话。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眼见慕梓潇把一切的攻击都落在楚滢柔身上，陈远索性就把事情摊开了告诉她。
陈远这个人很板直，连声音都是沉闷地严肃，他木然的脸色，情绪隐藏得很好，“其实，您最初在机场受伤那次，老爷的情况就已经很不好了。您在住院的当天，他知道了您受伤的消息，情绪激动，突然陷入了昏厥，这才没能赶到医院去见你。”
慕梓潇瞳孔紧缩，视线涣散，心口的位置都在隐隐作痛。脑海间有些放空，陈远说的事，她记得。
那天，她受了枪伤住院，她就是因为慕镇南没有去医院，才固执地想要和慕镇南和慕家断开关系。
她以为慕镇南对她失望，以为慕镇南因为她不愿意和上官锐订婚的事迁怒，不愿意关心她，不想再理她，却没有想到背后还有这一层原因在。
“因为那一次的昏厥，老爷需要尽快进行心脏移植的手术。幸好提前找到了合适的心脏，所以，两天后，就进行了手术。本来手术进行的很成功，老爷恢复得也很好，但是，这样的情况没有维持几天，移植的心脏就出现了排斥的反应。”
心脏移植是很复杂的手术，手术后的心脏排斥反应更是无可避免。即便心脏移植再成功，都不能保证手术后会不会产生其他的副作用。
陈远告诉她，“其实，老爷属意让您和上官锐订婚，就是想给您未来一个依靠。他当时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不好，所以，尽力地去在为您做着安排。以上官家在平川的威望，和上官家结亲对您的未来说，是一个很有力的依靠。但是，当天您坚决反对，老爷最终也是愿意同意您的意见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说。”
听着陈远说出来的话，心就像是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越来越多的冷风灌了进去，让她的心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空洞。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串联起来，就像是一根根的针刺在她的心上。这种尖锐的疼痛，从心脏蔓延，扩散到每一寸皮肤，每一丝血肉。
在她最彷徨的时候，在直接毫不留情地给她这一击。
讽刺地牵着唇角，唇色透出些苍白，她一直以为，慕镇南是贪恋上官家的权势，才执意要让她和上官锐订婚，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层的原因。
可慕镇南为什么怎么不说，就让她那么误解？
抬眼望着紧闭的病房门，仅仅是隔着一道门，她和慕镇南却是鲜明的两种状况。
所有背后的善意，经过了时间和揣测，变成了很糟糕的模样。
而她现在才知道了这所谓的真相。
可是，有什么用？她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来不及说出口。
慕梓潇听着他的话，倚着走廊的墙面上，忽然笑了出来， 她的眼眶中闪动着泪水却翻着冷冽的光，缓缓吸了一口气，“所以，你们就一直瞒着我？”
陈远深深凝视她的目光很是复杂，良久之后，才僵硬着开口，“……是老爷的意思。”
瞬间，都忘了要呼吸，她整个人就僵在原地。
从陈远口中听到这句话，还真的是让她无可辩驳。
慕镇南是觉得她不相关吗？连生死这样的大事，都要瞒着她。又或者，慕镇南觉得，她是个经受不了挫折的人？
逼去了眼中的泪光，艰涩的声音里透出难以理解的冷静，“当初不告诉我实情，现在我找到了这儿，你们却来告诉我这些事。他是觉得，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默默发生这一切，即使将来有一天我知道了实情，也不会难过？就不会担心？不会内疚？还是觉得，你们才应该是他生命紧要关头陪伴他的人？”
陈远这次沉默，没有说话。
慕梓潇接着问他，“你觉得，你刚才对我说的，就是你们所说的好心？而我，应该对你们感激涕零？感谢你对他的忠诚？”
站在一旁的楚滢柔，目光柔情地看向慕梓潇，最终开口，“梓潇，不要怀疑镇南对你的关心。镇南他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当初，主治医生说，手术的成功率比较高，他是想赌一把。”
慕梓潇吸了一口气，这医院的味道让她感觉心凉，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不愿意去看楚滢柔。“我现在不想和你吵，也不想见到你。”
楚滢柔看着她，张了张唇，原本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一切又都烟消云散。看到慕梓潇回避的眼神，她垂下了眼眸，缓和了片刻，说，“我去找下医生来看下情况。”
医院晚上会有值班的医生，而负责慕镇南的医生更是成立里，针对性的治疗小组，轮番过来为慕镇南查看情况。
楚滢柔知道慕梓潇这样对自己的原因，那些原本在口边的话，最后都变成了沉默。现在，只怕慕梓潇会因为自己在场，而多生负面的情绪，所以，她还是暂时离开比较好。
从面前走过，楚滢柔的身影看起来总是纤弱，就像一阵轻烟，随时都有可能随风而逝。
陈远看向慕梓潇欲言又止。
慕梓潇清晰地察觉到那道落在身上的目光，开口，“如果你不放心，你可以跟她一起去。”
陈远听到了她的话，果然跟了过去。
都懒得再掀眼皮看他们一眼，不一会儿，走廊上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没有旁人在场，她身上那些坚硬竖起来的铠甲，在这一刻迅速土崩瓦解了。
突然间鼻子一酸，她就没有底气地哭了起来。
在这里看到楚滢柔，她就觉得一切发生的事实很讽刺，慕镇南不愿意告诉自己生病的事，却让楚滢柔一直陪在身边。
究竟是慕镇南太看重楚滢柔，还是他一直把她当作一个无相关的人？在面临生死这么大的事儿上，慕镇南作出的选择却是将她排开！
可是，她在知道后，却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去在意。
尤其，当她看到楚滢柔的时候，就会想到秦婉的死。
对一个害死自己母亲凶手的人，她没办法心平气和。
电梯间里，陈远看向身侧的人，神色复杂，开口，“我们……是要一直瞒着她？”
楚滢柔知道他的意思，过了好久，才回答他，“既然已经是过去的事，那就统统留在过去吧！不要告诉她。”
陈远呼吸沉重，认真地看着她，“但是，她会怨恨你。”
这是事实，慕梓潇从来对她都带着很深的成见。
楚滢柔牵动唇角，带上浅浅的微笑，她的目光看向前方，又像是透过时光看到了更遥远的过去。在她温柔如秋水的眼睛里，闪动着涟涟的波光，忧伤悲凉，她温声的开口，近似于感叹地说，“她的人生比我长。”
“……”
唇角温柔的笑，带上了三分坚定，“我希望，她能够过得比我幸福。”
有些‘秘密’如果一开始就被人选择隐藏，那势必会有让人不能言说的苦衷。
陈远收回了目光，“我知道了。”
“对不起。”楚滢柔看他，“我知道这样对你来说，很不公平。”
摇了摇头，“没有。”陈远收回了目光，隐藏了眼中的情绪，恢复了以往的木然，“我觉得，现在的一切都很好。”
“叮”电梯门打开的提示声，在夜里尤为清晰。
原本幽静的走廊上突然出现了脚步声。
慕梓潇跌坐在地面，头埋在膝上，没有理会，也不想去看来的人是谁。
一双精致的男士皮鞋先出现在她眼前，然后是西装的裤腿，视线慢慢上移，就看到上官景宇清俊的面容出现在视线里。
他的匆忙在他处变不惊的生活中略显狼狈，目光一痛，哽咽着开口，“你怎么来了！”
上官景宇面色沉重的将她从冰凉的地面上拉了起来，视线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遍，这才松了一口气，“你半夜突然出门，梅姨担心，我也不放心。”拧着眉看她，“手机怎么关机？”
想到还放在车内副驾驶上的手机，慕梓潇如实回答，“手机没电了。”
上官景宇紧皱着的眉头仍旧没有松开，如果不是林陌那里显示，她车上的定位在移动的过程中，他还以为她出了什么意外。胸膛里那颗藏着的紧张的心，是在看到她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的这一刻，才能真的放心。
伸手把她牢牢的锁在了怀里，严肃地说，“慕梓潇，你知不知道吓到我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听到他这么说，在他对她表达关心的时候，她眼泪突然不争气地又掉下来。
靠在他怀里，眼泪横流的时候，身体都控制不住地轻颤，“老慕出事了，很危险，我担心他。”
上官景宇没再说话，无声地抱紧了她，她哽咽的声音让他听着心疼。
原本还强撑着的情绪，在他面前消散无遗，靠在他的肩膀上，她抽泣着说，“他为什么就不告诉我！为什么就瞒着我一个？他做了这么严重的手术，我真的很担心他。”
在旁人面前，她不会暴露在几的脆弱。可是，在他面前，她却忽然间感到很难过。
上官景宇忽然间就明白了，之前见到陈远的时候，看到对方脸上的欲言又止，隐约觉得慕家是发生了什么变动，却没料想是慕镇南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