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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章   老臣曹鼐

    “好久没有与曹卿如此说话了。”朱祁镇与曹鼐相对而坐,悠悠一叹。

    朱祁镇从来不怀疑曹鼐的智慧。

    作为被三杨看好的后辈,虽然因为政见的问题,被朱祁镇贬斥出京,但是并不妨碍朱祁镇对曹鼐的尊重。

    甚至说,正因为曹鼐有足够的分量,才会落得贬斥出京的下场。

    分量太轻的人,根本不会是这样的待遇,而是直接罢官回家。

    此刻的曹鼐已经垂垂老矣,不驻着拐杖,已经不能行走了,年过八十的人。很多事情已经不处置政事了。

    “陛下,老臣老了,陛下也不年轻了。”曹鼐说道。

    朱祁镇听了这一句话,哈哈一笑,说道:“岁月催人老,这天地之刀,谁能逃过不成?”

    也知道有曹鼐说这个话,朱祁镇才会如此反应,如果别人这样说。朱祁镇绝对不会给好脸色。

    因为朱祁镇年纪越大,越忌讳一个“老”字。

    曹鼐说道:“陛下,老臣年纪大了,今日不知道明日,有些话,不对陛下说,就再也没有说的时候了。还请陛下不以臣老朽,姑且听之。”

    朱祁镇一听,就知道曹鼐接下来说的话,定然不会中听。但是兼听则明,自然不能不听,说道:“朕洗耳恭听。”

    曹鼐说道:“陛下登基以来,承历代先帝之余绪,励精图治,北击瓦刺,南灭安南,东征朝鲜,西入卫藏,扩边万里 列郡西域,漠北,东北,南洋。以历朝历代版图之盛,无胜于陛下者,此本朝武功之极盛也。”

    朱祁镇听了曹鼐的话,心中越警醒。

    曹鼐的论述之中,明显没有将元代的版图算进去。当然了,忽必烈控制大元也未必有而今大明控制版图之盛。

    聪明人拍起马屁来,就是中听的,但是如曹鼐这样大臣,他们并不是不会拍马屁,而是不想。

    而今如此拍,自然觉得是有必要的。

    所以朱祁镇对之前的话,就是姑且听之,也不会当真,他在等那个“但是。”

    曹鼐的马屁还在继续,道:“陛下,承先贤之道,创五世之论。变法度,整顿军制,废胥吏,重整赋税,以大明岁收之盛,常在五千万之数,不下于北宋极盛之时。是以当今之势,武功胜于汉唐,赋税过于两宋,真盛世也,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五千万之数,也是而今大明赋税部折算为钱粮的数字。

    一

    条鞭法本身就是将赋税折算为银两。大明五千石田赋折算为银两,大概在两千六百万两上下。

    毕竟折算成为银两的,不仅仅是田赋,还有相当一大部分赋役。

    二千六百万两白银,再加上盐税,关税,茶税,等赋税,一共能有四千万两出头,然后再加上一些直入大内的收入,少府与日本银两的等收入,大概小五千万两,再去年商税改革之后,已经收入三百万两棉布税,如今算起来,已经远远超过了五千万两,等十几样大宗货物引税制度落实之后,大概能有六千万两上下的收入。

    而北宋盛的时候,赋税折算最高的时候,也就是五六千万贯。

    一贯也是铜钱一千枚,当然了,还有省陌之类的,一贯也不够千文,这就不一一细说了。毕竟不同时代的物价,货币流通数量,乃至各种折算的计算,等影响财政收入的质量。

    不同时代,类比本来就很难的。

    这里大而化之。就不比细究了。

    细究的话,大明一两千文更多是官方定价,实际执行的时候,因为白银多寡也不一样。而随着日本白银大量流入,再加上云南大量铸造铜钱,大体上还能维持住这个价位,具体不同的地方,一两白银能换多少文,也是不一样的。

    对于这个数字,朱祁镇是有一些高兴的。

    在他看来大明版图远胜北宋,又经过数代之经验,谈不上海晏河清,但也太平,可以对比北宋庆历年间。

    也就是北宋财政收入高峰之一。

    所以大明岁入超过北宋是正常,如历史上似乎大明税入与北宋相比差了一大截,那才是有问题。

    即便朱祁镇知道,曹鼐是在拍他马屁,而今也有几分熏熏然。

    这毕竟挠到了朱祁镇的痒处。

    只是听到最后八个字。朱祁镇立即回过神来。

    因为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不是什么好词。

    果然,曹鼐下面的话,就急转直下了。他说道:“躬逢盛世,臣无限荣光,即便见宣宗皇帝于地下,臣也有话能说,只是臣老而将死,恐有些话,老臣不与陛下说,就没有人与陛下说了。”

    “盛世之下,却有隐患潜流。”

    朱祁镇说道:“不知道,是何隐患?”

    曹鼐说道:“臣以为乃是士风,民风,人心三者。”

    “陛下也有感受,自从正统以来,各地地方官一任不如一任,贪鄙之臣,累累皆是,圣人之言,可以写的花团锦簇,实际却口中一套,心

    中一套,贪利贪名,少有开国质朴之臣,敢言之士。”

    “自从辟雍之会以来,儒分为四,一曰心学,二曰格物,三曰公羊,四曰道学。天下士子茫然不知所从。彼此之间,以己为是,而彼为非。”

    “而今不理,将来恐怕朝廷大体之不存。”

    心学就是陈白沙为首倡,还有很多南方士子赞同,声势相当之大,在吴与弼死后,俨然是一派宗师了。而格物就是贝琳为首,并有一些北京士子加入,贝琳而今也年纪大了,不在一线了。但是格物一道也算是传开了。

    毕竟有吴与弼做背书,也被视为儒学一脉。

    至于公羊,自然是朱祁镇提出的变法理论的核心,在这上面却没有什么核心人士,多在官场,比如丘浚,王恕,等等大臣都赞同这一点。

    在很多科举考试之上如果向方面偏向,就会有更多可能被录取。

    至于道学,就是程朱理学,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况且道学,从唐末发端,历经几百年,自然是有自己的优势的。

    在面对而今纷乱的局面之下,自然有很多人坚持道学,特别是北方很多人。

    但是却缺少一个重要性的领军人物。

    这些学问之中,真正有优势的反而是心学。

    程朱理学已经很僵硬了,而且体系完善,很难做改变。而所谓的公羊学,更是政治口号,即便当初提出的几个人,也未必真心信奉。故而根基最虚,而格物学在吴与弼死后,被很多道学家非议,认为是工匠之学,不能登大雅之堂。

    贝琳在儒学上根基太浅,双方谈不拢只能决裂了。格物学虽然有皇室背书,甚至入大本堂讲学。

    但是基本盘都是一些工匠,也就在北京附近传播,影响力太小了。

    唯有心学,本身就有根基,根基就是南宋永嘉之学。很多人只知道王阳明的心学,却不知道心学这个概念很早就有了。

    经过陈白沙再次处理之后,赋予了时代的特征,特别是契合了一些商人的心理。在南方沿海广为流传。

    什么四民一体,儒商理论,都是从陈白沙的一些学说之中派生出来的。

    曹鼐之所以认为这是朝廷之大患,就是因为这是学说本身就是拥护朝廷大一统本身相悖的。

    这个大一统,本身也是公羊学的成果。

    并不是仅仅是政治上的大一统,也是思想上的大一统,将天下所有思想归纳为一,也就是所谓的一道德。让天下所有人都以一个思想体系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