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摘书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凤颜薄命 > 卷一 千里落花风 第二十五章 红莲(上)
    上官湄回到府中,不肯说话也不怎么吃东西,温夫人几次想去劝慰都被温老爷拦住了。她一天天数着日子,已经月余不曾收到池南的花笺了,也不知他过得怎么样。木若兰见上官湄这样,知道别人帮不了她,于是常常遣如英出去打听池南的情况。可草庐里一直空无一人,陈和光也说许久没见过他。

    一日,上官湄起床后没有即刻叫人进来,而是坐在妆台前发呆,她隐约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木若兰推门进来,轻声道“公主,奴婢服侍您梳洗吧?”

    上官湄摇摇头。

    木若兰端过一盆水,动作轻柔地擦拭着她的脸。上官湄也只是坐在那里,没有闪躲。洗漱之后,木若兰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到上官湄手里,“公主,这封信……您想看么?”

    上官湄犹豫了一下,手抚上信封。这个字迹她太熟悉了,她颤抖着接过信封,停顿了许久才打开。

    一张花笺从信封中滑落,花笺上写着两句诗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河广?曾不容刀。”

    上官湄怔怔地看着,是啊,黄河宽广,容得下轻舟;世间之大,为何就不能容下这一双有情人呢?

    她将信封里剩下的东西取出,一枚精致的白玉佩映入眼帘。大鄢尚玉,连帝都都以玉为名。可上官湄在皇宫中十多年,除了父皇和母后的玉玺,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成色的美玉。白玉浑然一块,没有一点杂质,正面是大红色凤凰出云的图案,瑰丽矫健,栩栩如生。上官湄摸上去,纹路细腻,与背景融为一体。玉的背面浅浅地睡着一朵莲花,没有杂色,日光投射下来,清新淡雅,荡漾出尘。玉下的穗子显然也是精心挑选过的,茜色中挑出几缕黑色,庄重,优雅。不是鸳鸯,没有柳叶,上官湄愈发觉得这玉不该是佩在她的布裙上,而是应该挂在公主或是皇后的朝服上。而他的心,他的胸怀,仿佛也从不属于眼前的方寸天地。

    “公主……”木若兰低低唤道。

    “若兰姐姐,沂州……附近,能寻得这样的玉么?”

    “莫说沂州,奴婢就是在宫中也见不到几块这样的玉。”木若兰深吸一口气,也顾不上僭越,蹲在上官湄身前直视着她的眼睛,“公主,奴婢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知道这世间除了生老病死我们无力左右,其余的事只要你愿意勇敢地迈出一步,怎知不会是另一番天地呢?”

    一瞬间,上官湄觉得心中只剩下了婉婉柔情,之前逼迫自己设置的千山万壑骤然崩塌。她原本以为自己的一生都已被写就,她是公主之身,看惯了庙堂之高,惬意自在的生活是她这辈子都不敢想象不敢触碰的梦。她无数次想过与他携手江湖,却一直不能说服自己真的这么做。但现在,她不愿再想了。外祖父说得对,济儿是她一手教导,待他长大成人后,一定会担起家族的所有重担,那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宿命,而这个担子不是她一介女儿身能经受得起的。就任性一点,自私一点,有何不可?想到这里,上官湄的心陡然轻松下来。

    上官湄站起身,面带笑容地看着木若兰,眼波中流淌的尽是感激。她握紧手上的玉佩,抓起斗篷从妆台前跳起来。

    “公主,公主!你还没梳妆呢!”

    上官湄回头冲她挑了挑眉毛,笑着跑了出去。木若兰追到门口便笑着停下了脚步,几个月来,她第一次在上官湄的脸上看到了少女的娇羞和发自内心的欢喜。

    上官湄跑出府门,停在台阶上,她的头发没有挽,随意地飘散着,漾起如墨的水波。面前立着一个人,正是那个令她朝思暮想的人。池南也一直在等上官湄,虽然面色有些憔悴,但眼中依然充满了期待。

    他还是一袭白衣,仿佛当日初见。她还是那条月白布裙,仿佛当日动心。

    时间凝固,二人对望着彼此,唇角皆是抑制不住地笑。上官湄张了张嘴,却是一滴眼泪先流了出来。

    “你还好么?”

    两个人同时开口。

    池南走上台阶,遵循自己内心深处的指引,抬手拨开上官湄额前的一缕头发,“我很好。”

    “好久不见你了。”上官湄低下头,脸上慢慢泛出浅浅的红色。

    “是。”池南温柔地答道,声音还像她第一次听他说话一样,温暖如春,“家里备好了早餐,就差你了。”

    上官湄点点头,池南擦去她眼角的泪,为她系好胸前斗篷的带子,二人一同回到草庐中,一路上无话。

    踏进院子,一切如旧,玉兰树的枯枝在风中摇曳,只有木槿长高了一些,竹叶的颜色深了许多。

    草庐里的餐桌上摆满了各式精致的菜肴,冒着腾腾热气,都是她曾经喜欢吃的。闻到食物的香气,上官湄好像突然踏实下来。草庐里弥漫的是家的味道,是她在宫里数年都很少享受的味道。

    “你都记得……”上官湄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

    “当然。”池南近前扶她坐下,动作轻车熟路。

    午后,池南说要带上官湄去飞镜湖赏景。出发之前,他绕道仁鹤堂去告知陈和光自己的行踪,免得众人担心。一切没有着落,上官湄怕汭屿打趣自己,只让池南一人进去,自己则在前面岔路处等他。

    这是上官湄白天第一次在街上停留,虽然戴着帷帽,心里也还是紧张。她快步走到一家卖油伞胭脂的小摊前,藏在几个同样遮着面的少女中间,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显眼。

    远处传来马蹄声,上官湄本能地抬起头,见一队人马从街口穿过。为首的一人着绯衣,必是新任沂州刺史魏先;另一人只穿一身并不起眼的群青袍衫,隔着一层薄纱,上官湄分辨不清他的长相。但能与刺史并肩而行,想必身份也不一般。

    上官湄拿起一柄纸伞,不着痕迹地向街边移了几步。

    “待我回去——”

    蓝衣人正与魏先说着什么,忽然勒马回头,穿过人群,直直看向上官湄所在的方向。

    那声音随风落入耳中。没来由地,上官湄的手也跟着抖了一下。

    似乎有些熟悉?可又记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微风吹起帷帽上的白纱,趁着这转瞬的工夫,上官湄终于看清了蓝衣人的脸。令人欣慰的是,那只不过是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唯有那双定在她身上的眼睛,三分疑惑七分震惊,还带有一丝若隐若现的迫切。

    “大人怎么了?”

    魏先见蓝衣人迟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可并未发现半分异样。

    “没什么,我们该走了。”蓝衣人收回目光,“沂州并非固若金汤,交代给您的事还请魏大人费心。”

    说罢,蓝衣人便与魏先驱马离开。不多时,一辆马车从路口驶过,街巷的秩序终于恢复了正常。

    上官湄放下手中的纸伞,心绪甫定。她猜测那人是在看自己,可她仔细回想,确认从前宫中及朝臣的下属中并无此人,按理说应该不会是高乾派出的心腹;况且距离那么远,就算真的疑心,有温老爷在,他们也未必能有机会确认。但无论如何,上官湄告诫自己,万事还须小心。

    “想什么呢?”池南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边,含笑望着她。

    “没什么。”上官湄回过神,“你消失这么久,陈大哥急坏了吧?”

    “操心的命罢了。”池南戏谑道,“现在别人都放心了,我们走吧。”

    飞镜湖是沂州辖下最大的湖,远离城中央,流域甚广,蓝绿相间的湖水清澈见底,亦反射着耀眼的阳光。岸边停了一艘小巧的木舟,池南将木舟推向湖中,跳到舟上,握住上官湄的胳膊把她拉了过来。

    池南慢慢地划起桨,小舟在湖面上安静地行驶着。除了哗哗的流水声和山中偶尔传来的鸟鸣,整个天地都安静了下来。上官湄探身挽起袖子,把手伸到水中。湖面在阳光的照射下竟有温温的感觉,只是底下的水有些冰凉。

    “山那边水更冷。”池南低头注视着她。

    上官湄浑不在意,浅笑道“我怕再摸不到这么温暖的湖水。”

    “怎么会?”池南划桨的速度慢了下来,“这里四季无冰,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每天都来。”

    小舟在湖中漫无目的地漂着,恍若置身仙境一般,没有任何人打扰。上官湄望向远处的山,虽然已是冬天,面前仍然是一片苍绿。

    “人间处处听歌舞,几人世外嫁青山。”

    “这景致,你喜欢么?”池南蹲下坐在上官湄身边,深情地凝望着她。

    上官湄含笑,拿出怀中的玉佩,在掌中爱怜地抚摸了一阵,“玄鸟出水,凤凰飞云。你费了不少心思吧……”

    “为你,”池南也摸了摸上面的凤凰雕刻,轻松而真挚地道,“不觉得辛苦。”

    “这玉是哪里寻得的?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美的玉。”

    “白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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