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森没有察觉到江小团的变化，即便他还是个少年，可在这种场合也少不得要跟人应酬几句，他不主动找人攀谈，也自有人先跟他说话。
只是等到他回头的时候，发现江小团已经用轻纱覆住了脸，掩去了绝美的容颜，不过露在外头的那双黑眸，仍然让人情不自禁的看过去，那双漆黑的眼眸像一汪有魔力的深潭一般，把人吸了进去，无法挣脱。
想着她一个小姑娘来见这么多人，这样或许方便一些吧。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柳明森暗骂自己是个登徒子，非、礼勿视，那些圣贤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了，只能恋恋不舍的移开视线，让自己胡乱的看着什么，转移注意力。
江小团的眼眸凝视着不远处那个在各色人中周旋的男人，如个交际花一般，看起来得心应手，对于这种场合早已经习惯了，她的冷笑中又夹杂了些嘲讽。
“柳公子，那个人你可认识？”
柳明森顺着江小团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那个是我的姨丈，怎么了？”
江小团轻声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眼熟。”
柳明森哦了一声，也没多问，毕竟江小团说的是有点眼熟，这世上那么多人，人有相似也不足为奇。
他还想跟江小团说什么，却被殷家的小厮叫住了，“表少爷，大小姐叫您过去呢。”
柳明森的眸子暗了几许，看到不远处那双盯着他的眸子，无法表达内心的抗拒，只得压低了声音跟江小团说他去去就回。
江小团应了一声，柳明森如何她不想管，人家是这里的表少爷，不可能全程陪着她，而她此时的注意力也都停留在那个男人的脸上。
直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像是撒娇般的：“爹爹，你怎么在这里，娘找你半天了。”
江小团不得不再次感叹，真是太巧了，又多了个认识的人，这小姑娘她认得，是那天在御宝阁无辜找茬的甄离，那么柳如，柳明森……
光想想就觉得着实有些荒唐，京城那么大，怎么她认识的人就都跟殷家扯上关系了呢，而更扯的还不只是这个呢。
男人一脸宠爱的看着殷离，不满足于当一个慈父，更想当个体贴妻子的相公，男人拱手跟那些攀谈的人，“诸位，真是对不住，我家娘子唤我了，我得过去了。”
旁边的人不无巴结的道：“江大人可真是个贤夫良父啊，您快去吧，等江家小公子出生，满月酒可不能忘了我啊。”
“一定，一定，不过生个女儿也不错，能够跟小离姐妹同心，相互有个照应，我跟媚儿也能放心。”
听听，听听，多好的男人啊，事业有成，贤夫良父，还不重男轻女。
只是这些话在江小团听来实在是有些恶心。
江世显笑着转身离去，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那束不善的目光，随即也就看到了覆着面纱的少女，他觉得许是自己谈笑风生的儒雅模样让少女侧目，也对，当初自己不也是这样赢得了殷家二小姐的芳心的么？
江世显不是贪色之人，可是看着那眼睛生出了一丝熟悉之感来，可是又想不到自己在哪里见过，这种感觉就像是遮住少女脸的面纱一样，神秘而又让人蠢蠢欲动的想要揭开。
“爹，快走了。”甄离再次催促道。
“好，这就来。”甄离虽不是他的孩子，可是江世显待她比亲生女儿还要好，至少在外人眼里，江世显这个继父当的十分称职。
看着男人一点一点在视线里消失，江小团嗤笑了一声，此刻的她异常的冷静，她相信自己没有看错，即便看错了，别人称他为江大人，也不会那么巧合。
三年了，江世显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整个人事业有成，意气风发，哪里还是那个乡下郁郁不得志的穷书生。
甄离模样不错，想必她娘也是个美人，即便不是美人，有着殷家这样的娘家，也是她娘李氏一介乡下农妇不能比的，还有江家那群乌烟瘴气的亲戚，江世显不愿意回去想必也是有这样的考量。
至于他成过亲的事儿殷媚儿知不知道就不可知了。
要是不知道也就算了，可她知道了，回去后要如何跟李氏说呢，是告诉她真相，不枉她的深情等待，还是继续骗她，反正江世显是不可能主动回去的了，而李氏也是没什么可能来京城的。
正想着，嘈杂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而且大家很默契的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看了过去，江小团想的出神，别人都主动后退，让出了一条路，可她站在那里不动就有些突兀。
出神之际，一个白影在眼前掠过但很快又停了下来，黑色的靴子倒退了两步站在她跟前。
江小团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黑眸正好跟男人打量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此时的她屏住呼吸，早已忘了周遭人有什么反应了。
男人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意，两道浓眉也跟着泛起了涟漪，弯弯的，像是夜空中最皎洁的弦月，他什么都没说，可即便静静的站在那里，丰姿奇秀的男人仍然能够带给人一种高贵清华之感。
然而抛开容貌，更让江小团为之意外的是，这个人她认识。
虽说有三年没见，可是对那双眼睛的熟悉感深入鬼祟，即便隔着面纱，凌慕白也确定这个人小人儿自己认得。
哪怕于千万人之中，只一眼，他便认得那双世间独一无二的眼神，在旁人身上，他从未见过，这也是他明明已经走过却还是退了回来的原因，周遭因为他的举动已经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他留下了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后便再度旁若无人的离开。
江小团依旧怔怔的站在原地，听着旁人或是羡慕活是好奇的议论声，直到她的胳膊被人拉了一下，回头一看是柳明森。
柳明森不同于那些人，他的脸上布满了担忧，“小团，你没事儿吧？别害怕，你就算是挡了小王爷的路，也不是故意的，他不会怪罪你的，小团，刚刚你在想什么，想的那么出神？”
“没什么！”江小团淡淡的道，“你说刚刚那个人是小王爷？”
“你不认识吗？”柳明森压低了声音，目光朝着被人前呼后拥的凌慕白看去，随后又笑着道：“瞧我都给忘了，你刚来京城，不知道也正常，那位就是凌王府的小王爷，凌王府你知道吗？”
江小团微微点了下头，生活在这个朝代，即便住的再偏远，可也有所耳闻，凌老王爷年轻的时候保家卫国，战功赫赫，扶持了当时最不被大家看好的皇子，也就是现在的一朝天子盛德帝，而盛德帝也是懂得感恩的人，所以凌王府在京城，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江小团也是听别人说的，不知道改动了多少个版本，毕竟她一个做小生意的人跟官家打不到交道。
“他怎么来了？”江小团着实有些好奇，偏远的地方买礼物，赌石大会，她真的怀疑这位小王爷是不是没什么正经事儿做，只知道游山玩水买买买了。
不过世上很多事都是这样，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谁叫人家有个好祖父呢。
柳明森耸耸肩，“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有了柳明森在身旁，别的不说，江小团倒是不会闷了，但凡她有疑惑，柳明森都尽可能的回答她，总是他在说，江小团也觉得有些不礼貌，便问道：“刚刚你娘叫你什么事儿？”
“我娘？”
“不是你娘吗？你是殷老爷的外孙，不是殷大小姐的儿子吗？”江小团觉得这么解释没错吧？
柳明森苦涩的笑了笑，“算也不算，殷大小姐并非我生母，我生母是谁我也不知道，有人说她是个烟花之地的女子，也有说她是个乡下姑娘，可我觉得乡下姑娘，应该不会有这么贵重的扇子吧。”
江小团唏嘘，“对不住，我刚刚……”
“没什么对不住的，其实你这么说也没错，殷大小姐名义上就是我的母亲，只是人都有执念，我就是想要知道我的亲生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难怪他会执着那把扇子了，世家大族这种风、流韵事见怪不怪了，想起那日在御宝斋吕家姐弟不也是说过柳家老爷是个风、流的吗？
“你不用为我难过，其实母亲对我还好，因为自小养在母亲膝下，我比其他的庶子庶女过的自在多了。”
这不是个令人愉快的话题，江小团不打算再继续了，恰好此时也因为凌慕白的到来，也有四个小厮拿出两幅画，随着画缓缓展开，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模一样。
殷家请的几位大家都走了过去，一水儿的白胡子老头，大概是眼神不好，恨不得趴在那画上找出些蛛丝马迹，或是托腮，或是扶额，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
随着两副一模一样的《山河色》展开，江小团眉紧紧的皱了起来，与此同时深吸了一口气，可不久，像是在一团乱麻中找到了线头般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