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思忖了片刻，走上前从韩峻熙手里取过那只灯笼，小心地叠起来：“这手工艺品，我放着玩玩。”</p>
他看着她把灯笼放回收纳凳中，问：“这哪来的？”</p>
“嗯……去元宵灯会玩时买的。”画像下方有苏晓的姓名首字母缩写和“2010年元宵节”的字样，这个时间是骗不了人的，她只能希望他不会从“SX”这两个字母联想到苏晓。</p>
韩峻熙一直以为夏至和苏晓是在12年苏晓进入翰艺工作时认识的，这是他第一次遇见苏晓时她给他的解释。</p>
她下意识地想要隐瞒这只灯笼的真实来历，这个念头让她很惭愧，但如果选择向他说出两人的一段前尘，却更让她忐忑不安。</p>
那是一段苏晓刻意利用她来营造暧昧气氛的过往，她无法向韩峻熙解释苏晓的动机，她答应过苏晓替他保密，只要他自己不说，她就永远不说。</p>
这样一来，相较于她向韩峻熙坦白过的两段情史，这段经历就显得不那么坦荡。</p>
尤其是在上一次他发现她曾经找苏晓假扮男友却没有告之他以后，她想象不出他知道她竟还瞒了他这么一件事，会有怎样的反应。</p>
“那上面画的是你吗？”韩峻熙的眼睛仍然落在那收纳凳上。</p>
“嗯呀……像我吗？”夏至沿着他的目光看去，她拿起盖子，把收纳凳盖上，阻断了他的目光。</p>
“看得出是你。这哪儿的元宵灯会啊？还有人给你画像，谁画的？”她最怕听到他问这句话，可是他还是问出口了。</p>
“……就在楠师啊。当时听说有元宵灯会，就回去玩玩。他们搞了游园会，有人在画像，我就去排队了。我也不认识那是谁。”她说着说着，就不由自主地把头垂下了。</p>
……不能说是在楠洲美院，任何能联想到苏晓的信息都不能提起。</p>
“这样……”他将清出来的一些杂物拢了一下，说，“你还要收着吗？收了四年了，看着破破旧旧的。”</p>
要……扔掉吗？她的愕然落入他眼里，他说：“怎么，不是你说大扫除要断舍离的吗？你扔了我那么多东西，一个破灯笼都舍不得扔。”</p>
“这……是我的画像啊。我都没有画过像。”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真的不能扔吗？</p>
“叠得皱巴巴的，那彩铅都糊掉了，你要画的正经找人画一张，我给你裱起来挂着？”</p>
“我又没死，在屋里挂这个干啥……”她别开脸撅了下唇，“想扔就扔吧。我就是觉得不占地方而已。”</p>
他看了她一会儿，嘴角勾了下：“不扔就不扔嘛，不是你说了算吗？这值得生气吗？”</p>
“我没有生气。”</p>
她就是有点郁闷。她站起来走回房间继续清理，脑子里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想着这事。她干嘛非得把这灯笼留下来呢，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或者，他应该再坚持一下，她会同意扔掉的……</p>
周末两天，他们足不出户地忙活着，扔的扔，收的收，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比刚住进来时更舒服了——从十月份办完婚事到现在，他们其实没有认真清理过屋子。</p>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公司又进入了一年一度的盘点工作。周末年会过后，又开始放春节假了。</p>
“苏晓，你是第二次参加公司年会了吧？”陈俏趴在苏晓的办公室隔板上，像只小猫似的盯着他。</p>
陈俏是去年七月新招的责编，他们这样的公司不时的人员变动是很正常的，有人进有人出，也有几个相对稳定的老员工。算起来，夏至在翰艺三年多，也算是老员工了。</p>
苏晓抬头看她一眼：“嗯，是的。”</p>
“我没去过年会，有什么要注意的？”</p>
“……没什么要注意啊……就是开个派对大家玩玩而已……要不你去问问她们女孩子……我没留意……”</p>
苏晓回头看了下，发现夏至正托着腮看着两人发笑，他皱了一下眉，回转过头继续听陈俏没事找事的问话。</p>
他还是那么受欢迎啊，就连沉默也被当成了内敛。夏至想道。</p>
没人可以替他解围了，至少她不能了。她倒是想过，其实他没必要那么老实，在别人问到的时候说自己没有女朋友的，虚构一个有多难呢？谁会较真去查证。</p>
不过，这似乎是他的软肋。</p>
“我不想再说谎了。”离开公司前，他对她说了这么一句。</p>
“所以你对周苗说实话了么？”苏晓仿佛触电般转向夏至，夏至连忙补充道，“我猜的，她没有对别人说。峻熙说那天晚上明明看到周苗去和你约会了，第二天她态度奇奇怪怪的，和之前很不一样。”</p>
他还是很在意这件事……夏至以为，他向周苗出柜意味着他开始接纳自己，结果她还是会错意了，大概是周苗太执着了，他不想伤害她才跟她说的。</p>
“嗯……走吧，郭总在楼下等我们。”苏晓手里拿着从郭树沣办公室里找到的手提袋，里面装着要带去年会晚宴的红酒。</p>
郭树沣忘了带酒，让苏晓拿了他的房门钥匙上来拿。苏晓走进办公室时，又是夏至在做最后的收拾。</p>
她把桌面用湿巾擦了一遍，又把水养的绿萝换过了水，这样，就算节后回来也没有关系。</p>
今年的年会，她穿了件黑色的一字领小礼服，苏晓拿了酒后在旁边等她，不自觉地看了看她空空如也的脖子——她没有戴他送她的那条项链了。</p>
他当然不知道上个周末的大扫除后，她就把项链摘下收起来了。此前一整个冬天，她都把项链贴身戴在厚厚的衣服里。</p>
她对自己说，有些事情，就算在心里想一下也是罪过。</p>
“要不，你也坐郭总的车过去吧。”</p>
“我不要，你们一车的男人，臭烘烘的。”她没抬头，笑说。</p>
公司里开车的同事今天都坐地铁或者公交上的班，想好了要喝酒的。</p>
郭树沣说等下年会完了要去机场接从大学回家的女儿，所以没准备喝酒，这一车便挤上了几个男同事，其余的人早拼的走了。</p>
“哪里臭了？”苏晓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的袖子，“那，我叫郭总他们先过去，我陪你打的吧。”</p>
“你是怕我路痴吗？”不过她还是跟着他一起走下了电梯。</p>
好久没和他一路同行的感觉，又一年了啊。</p>
“准备什么时候回家了？”她问他，很寻常不过的套话了，但是此刻在电梯里独处，她竟也找不到话可说了。</p>
“不回了。”他说。</p>
“嗯？”</p>
他没看她，笑了：“嫌我妈烦。逃一年吧。我买了机票去西藏。”</p>
没听他说过呢，她差点冲口而出。然而想想，也对，他们很久没这样子说过话了。如今，他们也不是无话不说的了。</p>
“那……你要小心点。”</p>
“我会的。”电梯门打开，他按住按钮让她先出，然后跟在了她身后，“夏至。”</p>
她转身看他，他说：“提前跟你说一声，新年快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