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没有时间去和沈照废话对峙,折返回车内,用力地踩下油门,连转动方向盘都显得焦躁不安。

    他只想找到叶禾,那个女生,没有拿支票,没有钱,什么都没有,连衣服都穿得单薄——她会冷的。

    可那天晚上,终究是无所收获。

    陆齐言觉得自己从未这样累,哪怕以前没日没夜地连轴转,辗转数地,开着那么多的跨国会议,他都不会心力交瘁到仿佛连魂魄都快失去。

    外套被雪沾染到已经凉透,头发灰败地垂在额前,精疲力尽。

    他不想,一切再像两年前一样,叶禾不见了,彻彻底底。

    陆家的人却站在原地,不敢向前一步。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陆少,眼神再无光芒,如深潭死水一般绝望,懊恼,后悔。

    所有的情绪,都夹杂在那双如同浮上淡薄雾气的黑色瞳孔里。

    捉摸不透。

    沈照可真会挑人下手,这么精准地就找到了他的软肋,狠狠一击。

    真的很痛。

    陆齐言从来不会向人低头认输,可在那一瞬间,他却很想认输一次。

    不管以什么样的代价,不管沈照想要什么,他全都会给他,毫无保留。

    他只想要一个叶禾。

    那个女生,没有他的保护,会被欺负,会难过伤心。

    他不舍得让她离开,一直都不。

    好在,这个女生现在完完整整地站在陆齐言面前,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在雪地里写了那么多我的名字,还不承认爱我?”他指了指胸口,“叶禾,我白心疼了。”

    叶禾有些触动,可嘴上却还是不愿意承认,反而无视陆齐言那句话,依然带着几分赌气地问他,

    “你为什么,要让苏茉儿进你的房间?”

    苏茉儿?

    “她又是谁。”

    看样子,宁宁还不够,又编了一个苏茉儿。

    真是呵呵了。

    他到底是有多爱宁这个词,才会想象力贫乏到只会取这种名字?

    “你不记得了吗?”

    “我,为什么要记得?”

    叶禾问得严肃二人组,可陆齐言却非常懵。

    哦,原来是那个莫名其妙的,被他丢进海里的女人。

    “陆齐言,他都进你房间了你还装傻?”

    “。没凭没据这样冤枉我真的好吗?”

    根本就不是没凭没据,应该是证据确凿。

    叶禾之所以将沈照的话相信得一塌糊涂,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些照片,给她带去了沉痛一击。

    心里那座本就要坍塌大楼,摇摇欲坠地晃着,而苏茉儿,无非就是加速大楼垮塌的龙卷风。

    “游艇上,她进了你的房间,还被拍下了照片。”

    哦,陆齐言终于回想起来,原来就是当日,那个莫名其妙的十八线艳俗女明星。

    他还需要分出一些记忆力去容得下这样一个女人?

    对陆少来说,那还真不容易。

    要不是叶禾说起,要不是“游艇”二字,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照片呢?”

    竟没想到,那件事还有“售后服务”,居然被人故意怕去做文章,埋下了那么弥长的安全隐患。

    叶禾摇了摇头,“沈照给我看的,我手上没有,反正,到底有没有此事,你应该比我要更清楚。”

    宁宁是虚构的,苏茉儿像宁宁才会得到他的青睐大概也是假的。

    可他允许她进他的房间却是真的。

    “我和那个什么苏茉儿之间,半毛钱关系都没发生,她掉进海里的原因还是我让人把她丢下去。”

    “什么?!真,真的吗?”

    叶禾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很震惊,错愕。

    陆齐言将人丢进海里?原来苏茉儿不是失足落水,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那个人就是他?!

    还是以那么铁石心肠的手段。

    “你以为呢?”陆齐言冷哼一声,“她莫名其妙来我房间想让我把她睡了,我一个恶心,就让人把她弄海里去。”

    苏茉儿是活该,陆齐言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不如再去一趟那个游艇,把门口那些应侍都好好审问一遍,或者你直接去问苏茉儿,我想,尝过被丢进海里的滋味,那位苏女士应该再没胆量和我扯上关系。”

    叶禾咬了咬唇,倒没有觉得苏茉儿可怜,心头反而觉得挺舒爽。

    陆齐言没碰她。

    “再说了,我的眼光有这么差?”

    有,有吧。

    至少苏女士的姿色比叶禾不知道要好多少了,人家是倾国倾城级别的美貌,叶禾只是清秀挂的女大学生。

    陆先生的品味难讲。

    “别被沈照洗脑了,这么不靠谱的东西都相信。”

    “我,我本来是不信的,可他给我看了照片,还说,还说就算你再洁身自好也是正常男人,谁会拒绝主动投怀送抱,又长得好看的异性?”

    “那么,我有被你抓到过吗?”

    还真没有。

    “那些照片估计也是苏茉儿在房门口的时候被拍到的。”

    叶禾点头,嗯,确实就三张,全都是所谓的“事前”,事后倒是没有。

    “她在我房间待了二十分钟就被四仰八叉地抬走了。”

    陆齐言倒是还记得那副场景,那女人哭哭啼啼不愿意走,又是求饶又是磕头,八爪鱼似的抱住别人的腿,死活赖在地上,想起来,可笑至极。

    “监控比照片更加清楚,连时间线你都能知道。游艇上的贵宾套房不会没有监控这种东西,我让人把它调出来,你看了以后就明白我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

    叶禾吸了吸鼻子,已然确定,是她误会了陆齐言。

    忽然又觉得他好可怜,还废了那么大的力气去解释。

    她觉得愧疚,于是乖乖地环住男人精瘦坚硬的腰,“我晓得了,对不起。”

    陆齐言又怎么舍得她道歉?

    “沈照这个人一向精明,你本来就好骗才会被他骗了。”

    不怪叶禾。

    况且这一举动深得他心,于是陆齐言顺势抱着她,吻了吻她柔和的发线。

    她抬头,终于问到问题的关键之所在,“可是,为什么要骗我。”

    总不能扯出沈瑜的事,这不好和叶禾讲的。

    “沈照是不是很讨厌我,觉得我连累了你,看不惯我白白占着你?”

    “别想太多,他对你没有意见。”

    那,为什么——

    “还是说!”叶禾这下如同了解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沈照,沈照该不会喜欢你?!”

    “。。”

    陆齐言没有说话。

    默认了,认了

    叶禾自以为心中的想法落实得彻底,无比震惊,她也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么个走向。

    可再仔细在脑海里过一遍,沈照的做法真的很像电视剧里的恶毒女配,故意编故事骗人制造矛盾误会,为了和男主在一起,用尽心机和手段拆散他和女主角。

    天啊!

    陆齐言那张脸蛋,男女通吃一点都不过分。

    可他却无语地抿了抿唇,“我性取向正常,沈照也是。”

    苍白辩解。

    只怪叶禾的思维太跳跃,要不就是看太多。

    “我要是和沈照能成,凭我们两个一起长大的交情,应该早就成了,没有女人什么事儿。”

    这倒也是句真心话。

    不过陆齐言更想呐喊一句我他妈和沈照清白得很。

    两个人除了兄弟之外,从来没有其他想法,他爱佩兰爱得死去活来,别说是喜欢陆齐言了,他看上去就完全不喜欢男人。

    陆齐言想了想,如果和沈照发展成什么别的关系,忍不住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还怪恶心的。

    没有鄙视的意思,他只是鄙视沈照。

    叶禾总算松下一口气。

    “他骗你可能是不太想让我太早结婚,毕竟沈照心眼和我差不多小,佩兰忙着事业,订婚都不一定愿意更何况是在事业巅峰选择嫁人,这种人心里不大平衡就想兴风作浪拉我下水。”

    陆齐言到底还是清楚,自己的心眼小。

    既然沈照抹黑,也别怪他造谣。

    彼此彼此。

    “叶蔷对我家做了什么又和他有什么关系,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没说话,他在那里计较什么?为我打抱不平?大家又不是小孩子,不会做这种无聊幼稚的事。”

    陆齐言沉了一口气,“无非就是抓住了一个弱点去刺激你。”

    “你看你多笨,三言两语就被骗了,连自己身体都不顾在雪里面乱跑,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听到她竟把自己弄进了医院,陆齐言的心几乎快拧成了皱巴巴的一团,怎能都舒展不开。

    叶禾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好吃好喝地养着他都怕哪天会有闪失,更何况天气这么恶劣,别说一个正在调理的女生,正常人都受不了。

    这么一来,好像又被打回原形,大伤元气,陆齐言皱眉看着她一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更是懊悔自己太疏忽了。

    “该解释的我是不是都已经解释清楚了?”

    眼泪也不知不觉干涸,陆齐言看着那一张哭到脏兮兮,全是交错泪痕的脸,忍不住想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掉爱哭这个毛病。

    不过想想也是,在他面前都不能随心所欲地表达想法,还需小心翼翼地克制自己的情感,若是如此,又怎么能够爱她?

    只要有他在,她做什么都可以无限包容和忍让下去。

    叶禾点了点头,“清楚了,都清楚了。”

    不是误会了他,而是自以为知道了所谓的真相,难过到不愿去面对。

    好在,那些,统统都是假的,所有沉重的包袱都烟消云散。

    “现在,回答我一个问题。”男人乌黑的眸子下照样是深邃的银河,双手轻轻捧上她的双颊,又凑近,精致到耀眼的一张脸就在眼前,五官是无与伦比的贵气,“叶禾,爱不爱我?”

    面容渐渐变得绯红,终于多了一抹与苍白形成鲜明对比的颜色,她觉得似乎连嘴唇都在颤抖,声带震动得厉害。

    “不想说话?好,点头,或者摇头,我要一个答案,立刻马上。”

    许久——

    既不是点头,也不是摇头,却是一个很清晰的单音节。

    “爱。”

    “你爱谁?”他促狭地扬起唇角,“连名带姓的说清楚,不然我怎么知道,嗯?”

    叶禾羞恼,他,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但,这又有什么呢?

    她真的好想好想他啊!

    叶禾重新扑进了陆齐言的怀里,这下她终于有资格在他的胸口反复蹭着,贪婪地占据着他的气息。

    这个男人,毋论他到底有多少人崇拜,站在高处又有多耀眼,可他却是完全属于她的,属于叶禾一个人的。

    陆少高傲矜贵,淡漠的一张容颜却出众到不该存在于人世间,超过人类应有水准,到底是造物者的不公,哪怕只是一个浅浅淡淡的眼神,一个细微的表情,便足以与锦绣山川相比拟,他就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卷。不近油烟,不接地气,仿佛从昆仑山上踏雪而来,冷静到拒人于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