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禾忍耐许久,终于爆发,那句话委实惊天动地,以至于到现在,高层门始终忘不了那一幕。

    一个女生,忽然带着哭腔,哽咽着,委屈着,大声地说了出来,“她以前,撕过我的作业本!”

    那会儿她不过才高一,而这个女生仗着自己是学姐,嚣张跋扈。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僵住了,包括陆齐言。

    连面面相觑的功夫都忘了,只震惊地盯着叶禾看,那女生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地板反光,折出来的闪烁,尽是她那些金豆子了。

    那句话怎么样都无法消化——她以前撕过我的作业本。

    请问她是从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连钢笔都要被惊得掉到地上。

    可陆少接下来的举动更令人瞠目结舌,他抿了抿嘴,居然说了一句,“好了,你们都散了吧,我现在有点别的事要处理。”

    众人又是错愕,僵直着坐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场面一瞬间变得非常诡异。

    有人忍不住问了一句,“是这个女生的事吗?”

    陆少却瞪了他一眼,“滚。”

    啧啧,这下再没谁敢不怕死地招惹,赶紧收拾东西,溜之大吉。偌大的会议室瞬间变得冷清空荡。

    后来他们才知道,能让陆先生如此反常的,也就是一个叫叶禾的女生了。

    “撕过你的作业本?”

    这是什么荒唐的理由?

    叶禾擦了擦眼泪,“我没骗你,我就是不想让她进你的公司,我讨厌她,因为她以前欺负过我。”

    就是这个,所谓的联赛冠军。

    “大家看看,这是什么破玩意儿呀。”

    “你好歹买本像样点的本子,寒酸成这样。”

    “这上面的题目哪里来的?你借了谁的辅导书?真是不要脸皮。”

    她咄咄逼人,气势凌厉,最后大家齐声喊着,让叶禾自己把册子撕掉。

    现在回想起来,她就控制不住浑身发抖,也不管自己这个举动有多吗任性,多么公报私仇。

    叶禾抽抽噎噎地对陆齐言说,“如果你录用她,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真的。”

    他忽然觉得很想笑,“你多大了?”

    小学生才会说这样的话,要不然就是智商低下,再说了,她说不理就不理?威胁得了谁呢?

    叶禾只顾着自己擦眼泪。

    陆齐言靠着会议桌,捂住胸口,故意气她,“啊,你不理我,还真是好令人害怕呢。”

    说完,他又恢复了寻常沉沉的语气,翻了翻文件,“公司吸纳更多人才的目的是为了创造更多利益,像她这样的低廉劳动力,不要白不要。”

    实际上不过就是又招了一个实习生。

    什么都不懂,空有一腔热血和包袱的傻白甜来替前辈们打杂,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让陆氏集团资本吸血,又是最顶级的商业平台呢?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眼泪还悬挂在睫毛上,听了这句话,更加难过。

    原来他和他们都一样,欺负她的人不管认不认识,有没有关系,都是一伙儿的。

    叶禾真的不想再理他了。

    当天晚上,她就开始收拾东西,打算一走了之。

    以前也不是没有逃过,但都付出了惨烈的代价。那个时候是因为她害怕这个毁掉她一切的男人,她害怕他的夜夜索取,害怕在她身上留下痛彻心扉的烙印。可现在却觉得难过,因为他不帮她了。

    他送的都不要了,省得看见也烦心。

    钱还是带一点吧,不然连今晚睡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叶禾随便收拾了一下行李,还没走出大门,就被保镖们拦下来了。

    “叶小姐这是要去哪?”

    她咬咬唇,瞬间又红了眼眶,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不想再看见陆齐言了,让他去雇佣他的人才吧。

    她从前也跑过,后来都被抓了回来,只是这次这么正大光明的,保镖们互相看了一眼,拿捏不准注意,都不知道该不该拦下了。

    幸亏陆齐言这个时候出现,“先生,叶小姐这是——”

    他微微示意了一下,“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

    叶禾紧紧攥着行李箱,不去看他。

    知道她是生他气呢,陆齐言嘴角却不知不觉衔着淡淡的笑意,总之,她要逃的目的不一样,他的心情自然也不一样。

    他俯身,“真不理我了?”

    叶禾见他居然还在笑着,马上拎着东西打算走了,陆齐言却将行李箱按了下去。

    她心里酸酸的,眼睛鼻子也跟着酸酸的,眼泪豆大一颗,“吧嗒”就掉到他的手背上。

    又得替她擦眼泪了。

    陆齐言叹了口气,“好了,别闹。”

    “公司没有雇佣她,我不会让他们雇佣的,放心了?”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许再哭了。”

    陆齐言这样的人,从来都无法理解被别人踩在脚底下,自尊心全被击毁的感受。

    “你不会因为买不起课外书所以只能借别人的,你也不懂一题一题地抄下来,眼见着它从一张单薄的纸,变成厚厚一沓有多么珍贵。”

    “每天晚上我都能翻好几遍,我反反复复地做着同样的题目,舍不得快些做完,因为我只有这些,没了就没了。”

    “我不够聪明,除了死读书,我想不到什么办法能让自己变得更好一些。”

    陆齐言有些束手无策,“后来,被那个冠军撕掉了?”

    叶禾摇了摇头,“是我自己撕的,被他们逼着,亲手撕掉的,那个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不止是小小的题集而已,那都是她的心血和自尊啊。

    陆齐言替她擦拭着眼泪,他有时候都舍不得让她这么难过,那些小小年纪的高中生,欺辱人起来,倒是一套一套的,把他的叶禾委屈成这样。

    “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有我在。”

    叶禾本来吸了吸鼻子,打算原谅他了,可陆齐言下一句又很欠打,“看看你,小白痴一个,要是真放你走了,会不会在街头要饭都得被乞丐头子拿着木头打?”

    她气得跺了跺脚,“陆齐言!”

    “哦,再也不要理我了,是不是又想说这个?”

    他有时候,就是喜欢她瞪眼睛的模样,她生他的气,也不知道是不是贱得慌,堂堂陆少就很喜欢低声下气地去哄小姑娘。

    表情生动些多好,她是个人,又不是没有灵魂的木偶,仿佛余下的人生都灰败无光。

    叶禾气呼呼地上楼了,还把门重重地关上,陆齐言却笑了笑,隐隐出现了酒窝。

    他说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情况,那就一定不会再有。

    联赛冠军连陆氏集团的面试资格都没有拿到,这还是头一回,震惊了学术界。

    不仅如此,这个冠军的所有资料全都被相关部门拿去审查,最后寻出了一个有作弊嫌疑的由头。冠军作废,终身禁赛,并且不得参加任何有关计算机的考试,从前获得的奖项都要再核实一遍。

    因为涉及国家级重要考试的作弊嫌疑,还会被判刑,要不是家里人倾家荡产,到处托关系,才免了她的牢狱之灾。

    据后续采访,冠军的父母一夜白头,而冠军本人也委屈,声称比赛成绩实打实,要是作弊她天打雷劈。奈何大家都不站在她这一边,风波过后,只剩下唏嘘。

    自从陆齐言出现以及,叶禾不会买不起小小的辅导书,别说辅导书了,她就是想要天上的卫星,都有人替她打下来,就是要什么就有什么,更别说还会被人嘲笑欺负。

    虽然她连奢侈品牌子都认不全,但大概也知道,身上的东西都是很贵很贵的,哪怕只是一个发绳,都要上万,哪里是那些几块钱的本子啊笔啊能比得上的?人人都赶着表面上巴结,以为她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

    还有一次,学校里举办运动会,她和同学在观众席上看一次篮球赛,散场的时候,莫名其妙在书包里翻出一个手机,正迷惑,就忽然冲过来一个女生,张口就冤枉她偷东西,那手机就是她刚才丢的,她找了好久,都快急疯了。

    还未等叶禾开口,身边的女生便叽叽喳喳起来,“你知不知道她这包要十几万?人家稀罕你那几千块?”

    “就是啊,怎么可能是叶禾偷的,我看你就是想讹人!”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前几天还看过新闻呢,有些人就是故意把东西放人家的包里,然后栽赃陷害。”

    “幸亏叶禾家里有钱,要是遇到一般的小姑娘,不就吃了哑巴亏。”

    从头到尾,她并未说一句话,反倒是身边一堆人替她鸣不平,说到后面,手机的主人都快急哭了。

    “我就是本校的,要是讹人天打雷劈。”

    “谁知道呢,有些看着老实巴交实际上一肚子坏水儿。”

    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征讨”谁,本是占理的女生,现在却完完全全不在理了。

    叶禾只想要不然就算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的手机会在我的包里,但你真的误会了,我没有偷你的东西。”

    “就是啊,拿了赶紧滚吧。”

    后来的事情其实也记得不够清楚,只是最后那一句话却尤为深刻,那个女生扫了在场所有人,然后一字一顿,“不要以为有钱就可以随随便便践踏人的尊严!”

    她离开,换来了一阵讥笑,许多人安慰叶禾,可叶禾却只觉得她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