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去看看她的情况,结果被人拍到,以讹传讹,版本五花八门,就出来一个所谓的‘女朋友’。我都懒得理会,反正心里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好了。”

    “再说,其实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沈照却冷笑一声,“被骂成这样也算是为她好,沈奚,不主动澄清就是帮她的方式?你确定沈年会感激你?”

    “哥,你小看了我在圈子里的地位,和我挂上够,不管好坏,一并能上升好几个话题度。沈年有了名气,机会也会比以前多很多。到时候,也用不着我继续替她铺路了,你们也用不着再看到这样子的新闻,也不必担心沈家的二少爷和一个不被沈家接受的私生女牵扯不清。”

    “我们家可没有风评乱七八糟的女戏子。”沈照不屑地评价道,“别把你在娱乐圈的那一套摆在我和爸爸面前,现在沈公馆没有什么光环加身的明星。”

    沈奚双手一摊,“行呗。”

    “你那是什么态度。”沈老爷子稍微顺了顺胸口,“她落水?”

    “是啊,拍戏的时候出了意外。”

    “呵,哪怕是死了和你没关系,和沈家也没关系。”

    沈奚本是松散地站着,现在不由得将背直了直。

    沈老爷子看着摔碎的烟灰缸,和一个完好无损的他,冷冷开口,“你刚满二十岁那年,还会在我面前认错,当时被我扇了一巴掌,不长记性,怕是忘了,但胆子却是越来越大了。”

    “沈年身上有沈家的血,就算你很讨厌她的亲生母亲,但她毕竟还是你的女儿。”

    如果没有记错,当时沈奚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换来了一个重重的耳光。

    沈老爷子异常震怒,“你再给我提那个女人的野种试试?”

    就像人生一道黑历史般,被人解开,在大众的眼睛下曝光,面对沈奚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事实,于是,他便只能气急败坏地靠武力让他闭嘴。

    沈奚年轻气盛,看不惯父亲的薄情和狠心,被打了之后,心里自然不甘。

    于是,他倔强地笑着,满不在乎嘴角的血渍,“爸,你不喜欢干嘛还要睡人家,如今的一切不都是你自己造出来的麻烦吗?”

    “够了。”场景类似,那个时候沈照也在一旁劝着,依然以一个冷静自制的角色参与全程,“沈奚,闭嘴。”

    “哥,你和我爸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现在让我闭嘴干什么?不如一起听一听,免得走他老路。”

    “我看你是活腻了。”

    他的父亲再次震怒,又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爸,别生气。”

    沈奚显然都有些站不住脚。

    要不是沈照拉了他一把,很可能就这样丢人地倒在地上。

    他听见他在耳边清晰地陈述着前因后果,“那不是爸的错,是沈年的妈妈不择手段,用了些花招。”

    “分明是姐妹,一个当衣食无忧的沈夫人,另外一个却只有当保姆的命,那个女人心里不平衡,见不得清姨比她好。”

    “阴暗善妒,连自己亲妹妹的男人都要抢。你说,爸爸会容忍沈年的存在?”

    沈奚觉得脑子混沌,那些话从沈照的嘴里说出来,客观,理智,应该是精准无误的,没有半分虚假,他的判断从来都很正确。

    可他却喃喃地开口,思绪仿佛飘了很远很远,“你不知道,那个保姆,她留给了我两颗糖。”

    沈照不解,“你说什么。”

    “你不会明白的,你和父亲都不会。”

    沈奚慢慢地起身,晃晃悠悠离开屋子,仿佛连灵魂都被抽走。

    现在他日渐成熟,沈老爷子也不会冲动地再甩给他一巴掌,只是,想说的那些话依然是那些。

    清姨的名字很好听,叫苏清。

    她第一次出现在沈家的时候,他的父亲便告诉他和沈照,“这是你们的清姨,以后她会照顾你们。”

    阿清,阿清,她似乎和这个名字很契合,单薄纤细,却又茕茕挺立。

    当时沈奚还小,并不懂父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知道从此以后,沈公馆便又多了个温婉善良的女人。

    清姨确实将他照看得很好,衣食住行,无微不至。

    沈照从来都是乖巧听话的,对她的态度也够温顺礼貌,但他却不喜欢,便显得要顽皮很多。

    她不是他妈妈,而她又一直陪伴在爸爸的身边,抵触是本能。

    直到有一天,清姨又带了另外一个女人过来。

    沈奚皱眉,停下玩汽车的手,竖起耳朵偷听她们之间的对话。

    他真的很不喜欢女人,不喜欢父亲身边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清姨虽然从不打扮得花枝招展,她却最得父亲欢心,带足了沈家准太太的矜贵。

    那种矜贵,沈奚以为,她本不该有,也没资格有。从头到尾,唯有他的亲生母亲才是父亲的妻子。

    而现在,一个清姨还不够,又多了另外一个女人。

    “哥哥还行,就是弟弟棘手了些。”

    清姨喊那个女人一句,“姐。”

    “你可得帮帮我。”

    然后她带着她往屋子里面走去,沈奚这才看清她的样貌。

    很苍白寡淡的一张脸,身体看上去更加弱不禁风,双眸没有什么神采,连步子都显得虚浮,额前偏分着长长的发,遮住一块显得有些狰狞的疤。

    清姨似乎在叮嘱些什么,然后又问她,“出院以后,一切都还好吧?”

    女人笑着点了点头,旁的便听不真切。

    总之,自她出现以后,清姨便不再卖力地讨好沈奚,似乎将这种活交给她的姐姐就可以。

    “我叫阿浣。”

    这个介绍倒是直接了当,不像旁人,天花乱坠地说了好多,一箩筐地夸沈奚一轮,才慢悠悠地牵扯出重点。

    沈奚看着阿浣,先是蹙眉,眼神警惕,又往后退了几步。

    阿浣抿着嘴,做了一个很轻快的表情,“别害怕我。”

    “我只是因为出了一个小小的事故,所以脸变成这样了,虽然长得不太好看,但我不会伤害你的。”

    很意外,沈奚看了她好一会儿,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她对他很好,比清姨还要好很多。

    沈二少从小就倔强,极具个性,即便他并不讨厌阿浣,也不愿对她多笑笑,典型的讨人厌的熊孩子。

    直到那次,他从楼梯上摔下来,磕坏了牙齿,眼泪鼻涕连着血,整张脸都哭花。

    清姨凑过来,伸出手,可见到那肮脏血腥的脸,那一瞬间,她忽然犹豫,僵僵地停在半空中,到底还是收了回去。

    “姐,你帮我看看吧,有没有事。”

    清姨将哭得蜷缩发抖的沈奚推给阿浣。

    阿浣着急,“怎么了?”

    几乎在问他的同一时间,她捧着他的脸,那双手很温柔细腻,慢慢地,替他抹去眼泪和血。

    “来,不哭了,咱们去看医生。”

    医生都怕沈先生的二公子摔坏看哪里,非要留院查看有没有后遗症。

    高级病房,沈奚吸了吸鼻子,终于停止哭闹。

    他看着在一旁守着她的阿浣,忽然问道,“阿浣,如果你没有那场事故,会不会长得很像我妈妈?”

    阿浣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每一个母亲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没有人能代替得了。”

    在清一色的“以后你可以把我当做是你的妈妈,我会很好地照顾你的。”之中。

    这句话,显得格外珍贵。

    粉粉嫩嫩的小脸因为坏了几颗牙而闷闷不乐,几岁大的沈奚便深感自己可能要破相。

    阿浣却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两粒水果硬糖,包着简单的玻璃纸,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来,这个给你,不要再哭鼻子了哦。”

    “就当做——代替你的小牙齿,等他慢慢地长出来,咱们再吃掉,好不好?”

    阿浣温和地看着他,那个瞬间,沈奚仿佛看到了一双晶莹剔亮的眼睛,无法遮盖住眸子里的奕奕光辉,不再如刚踏入沈公馆之时的灰白黯淡。

    自那以后,沈奚便不再抵触阿浣了。

    他变得很喜欢她。

    而父亲却一直以为,“还是清儿有办法,我这二儿子最是调皮捣蛋,现在也变得听话得很。”

    清姨抿了口茶,只是淡淡地笑着,并不说话。

    后来的事情变显得狗血淋漓。

    听大人们说,那个小保姆居然用了点诡计,爬上了他父亲的床,原来一切的忠厚老实都是装出来的,真是为了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择手段。

    而沈照也告诉他,以后不要再提阿浣,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为什么呢?

    沈奚根本无法理解。

    好在清姨给了她一个机会,可以让她继续留在沈公馆。

    那一瞬间,沈奚对她无比感激。

    只是阿浣竟然怀孕,父亲暴怒,作势要连人带种掐死在摇篮里。

    沈奚不知道具体事情,只知道爸爸要杀了阿浣。

    他很害怕,在夜里哭着抱着清姨,“别让阿浣有事好不好,我求你了,你和爸爸说,他一定会答应的。”

    清姨松开他,没有回答,只是站在窗前,浅浅的月色镀在她身上,几分寡淡清冷。

    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本来就是我对不起她,给她留个念想吧,算是我对老天爷的忏悔,从此以后,我不欠她什么了。”

    阿浣到底还是生下了孩子,然后就被彻彻底底赶了出去。

    那孩子就是沈年,沈奚同父异母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