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禾做了一个很冗长的梦。

    梦里她变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小姑娘,穿着旧旧的衣裳,和外婆住在矮矮的房子里。

    “婆婆,草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长大了是不是就可以去找爸爸妈妈?”

    她蹲在地上,圆圆的脸蛋,水灵灵的眼,两条麻花辫好乖巧,手中的粉笔短短一截,再没别的颜色,却也在地上画得津津有味。

    “快了呀……就快了呀。”

    外婆忙前忙后,随手在围裙上擦了一把,“草儿,我们吃饭啦。”

    一转眼,小小姑娘变成了小姑娘,她大概也快十五了,个子蹿了不少,依然是双水灵灵的眼,皮肤白,又细又嫩,脸只有巴掌那么大,就算被扔进污糟糟的泥水坛子里,她也依然是朵干干净净,还来不及绽放的小白花。

    “草儿要喝完……喝完肚子就不痛了。”

    婆婆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催促,浅红色的姜糖水已经半凉,女生皱眉,一脸苦相。

    再后来……

    医院,病床,她奋力挣扎,哭着求陆齐言,撕心裂肺之后,疼痛是温热的红,染脏了床单,也染脏了她。

    “婆婆救我——”

    叶禾在恐惧之中惊醒。

    卧室里除了她再无别人,窗帘遮得非常密实,半缕光都透不进来,偌大的房间弥漫着一股晦涩的腥味,那是陆齐言留给叶禾的,好像怎么也挥之不去,渗透进了骨头与骨头的缝隙里,要她觉得恶心。

    她起身,胸口处好像捣碎了一块石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眼泪挂在睫毛上,还没有干,眼睛早就哭肿了,身上青青紫紫的很疼。叶禾的皮肤一向细,轻轻一掐就容易红,更别说陆齐言那么大的力。

    她胡乱擦了一把脸,下床,快递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她不记得,倒是没有被翻过的痕迹,盒子好端端地就摆在桌上。

    那是外婆留给她的,也是她能从遥远的舟崇镇带走的,最后一点东西了。

    膝盖处又开始隐隐作痛,痛得发酸,叶茴只得坐下。当初陆齐言的车发了狠似的直接朝她撞过来,没将她撞死,就是留下了点后遗症,也是因为这样,她还未来得及收拾外婆的遗物,便被他带到这里,从此再回不去了。

    好在舟崇镇还有个颉佳。

    颉佳是叶禾的高中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

    叶禾从小和外婆相依为命,不知道父母是谁,是外婆将她养大。乡下小镇统共就这么大点地方,大家都说她可怜,这是出了名的。

    外婆操劳大半辈子,累坏了身子,高三那年动了几次大手术,最后还是住进了重症监护室,医生说她不行了,可老人家硬是撑到叶禾高考结束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那会儿叶禾的年纪小,没有别的亲人,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哭,是颉佳和颉佳的父母忙前忙后地联系殡仪馆,布置灵堂,主持丧礼,还想着替她申请后续补助……

    叶禾也明白她不能光顾着感动,便发誓要好好回报颉佳,丧事结束,她就四处兼职,白天她给小朋友补课,晚上她在饭店端盘子,赚来的钱不多,能给颉佳买两杯奶茶也是好的。

    那个暑假,对于叶禾来说,最欣慰不过的就是她被心仪的学校录取。学费不够没关系,她陆陆续续攒下了一点钱,学校还有助学金,一切都会走上正轨。

    但是后来,陆齐言出现了,他强迫她,将她带走,她不敢和别人说,更不敢告诉颉佳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就这样不告而别。

    外婆的遗物还在舟崇镇,即便她别的都可以不要,但她不能不要外婆,她只能厚着脸皮去联系颉佳,请她帮忙。

    颉佳现在肯定是恨着她的,肉包子打狗还会留下点两声犬吠,而她呢?颉佳掏心掏肺地对她,她又回报了什么?

    叶禾想,她一定对她失望至极,因为从头到尾,颉佳没有再问过她任何一个字。

    最伤人的不过是要人心寒罢了。

    一个星期之后,叶禾拿到了从舟崇镇寄过来的快递。

    沉甸甸的分量要叶禾觉得胸口堵得慌,不仅是外婆放在里面的信,“草儿,不管外婆以后在哪里,你都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

    还有颉佳。

    统统都要她难受得喘不过气。

    叶禾将东西整理好,深深地锁紧自己的柜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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