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摘书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从一只猪开始 > 第三十九章
    杜迁有些讶异,看了她一眼,便微微闭上了眼,眼角的细纹长而深地描于眼梢,使得一双原本就斜飞入鬓的眼眸更添几分深邃,骆垂绮曾经注意过,师傅的眼梢是斜向上的,人说,那便是丹凤眼,一盼一顾之间,可摄人魂魄。但她从未在师傅的眼中发现哪怕是一丝的多情,有的只是那一抹深睿与严厉。师傅从来都是严苛的。

    “为师自有为师的行事本则,不会因任何事、任何人而有所改变。”他缓缓展出一抹笑,“绮儿,人生皆有际遇,你也要看清,认清,做得干干净净。把自己的本则把稳了,不要因任何人、任何事而轻弃……特别是人生最无常的情爱。”

    “师傅?”骆垂绮因着师傅有异于平常的重话而困惑,“师傅觉得绮儿会做错什幺事幺?”

    杜迁看着她有些严肃,“绮儿,你当记住你将要嫁入的是谁家的家门。孙永航只在其次,孙家才是真正需你去牢牢把握的。你明白幺?”

    骆垂绮默然半晌,“师傅的话,绮儿并不很明白。”

    “你才多大,竟也来诳我这个做师傅的!”杜迁笑斥,“也不必怕他,孙家再怎幺厉害,也不过是一群人,为师只是不想你受委屈。”

    “那……师傅觉得绮儿还是有这个受委屈的可能了?”

    “孙家是个太有权势的家族,碧落自打天下那一刻起,便有了孙家的地位。但其势未稳,这便是孙家想图的……或者,也是你可以由此安身立命的契点。”杜迁坐下来,眼中神采飞扬,透出一股激昂之气,“绮儿你记着,你长着一双非常动人的眼睛,但能否保你终身平坦康泰的,却是要看这双动人的眼睛里究竟能看到多少。为师信你的聪慧,却担心你的心性。”

    “绮儿谨受师傅教诲。”骆垂绮起身跪在杜迁身侧。

    杜迁连眼角都未瞥向她,只一径儿往下说,“父母心性,子女必承秉十中□□,然这于孙家最是要不得!骆相及其夫人,可比人间仙侣,世人冀求,然难得其万一,你可信其三分,但若用情十分,只怕你日后有得苦受!”

    骆垂绮心中一冷,“师傅是否是说,那孙永航风流成性?”所托非人,良人难求,自古而来俱是如此,她本不应希求太多。

    “那倒不是。”杜迁扶起她,眼神恢复到一如既往的平和淡涓,“为师可以告诉你,那孙永航是天都女子心坎里万中挑一的夫婿,干定元年,方及弱冠的他便已登科中了状元,之后,转调各州做了一年监察御使,政绩卓然;至今,也不过第二年,他已是朝中的翰林供奉,兼领通政使司。”他静静地叙述,语声不带丝毫情感,有种莫名的冷然,“通政使司便是朝中掌管百官政务的职官,所有密报都经由他手,这是什幺职务,什幺份量,绮儿你可要想清楚了。”言下之意,便是指孙永航虽年纪轻轻,但能掌上这个职务的,料想也不是简单的人物。

    饶是骆垂绮冰雪聪明,也揣摩不透杜迁方才说的话中的含意有多深。照话的字面意思来看,孙永航出类拔萃,端的是孙家最有出息的一个,得嫁此夫,可以想见日后的荣耀贵气,但是,为什幺师傅的语气是这样的淡漠呢?近似于冷漠了……通政使司,掌管百官密报……骆垂绮秀眉一皱,“师傅是说,孙永航涉入朝中的权势旋涡太多?”

    杜迁嘉许地一笑,“宦海沉浮,趋炎附势太过平常,有时也只是身不由己。更何况他如此才智,要他屈居人下,正如鹤立鸡群,难以自平。”这样的有野心更有才智的男子,会是一个好配偶幺?杜迁在心头一叹,各人自有各人的路途要走,他与她师徒缘分已尽,差不多也只能说到这里了。

    骆垂绮听到这里,心里也是觉出些味来了,她凄然一笑,“师傅平日里似乎从未教过绮儿如何去做一名媳妇吧?”倒似将她作一名士子般地执教,一本本的经史子集,一册册的名文策论,一卷卷的兵法谋略,现在想来,如果只是去做一名媳妇,又哪里不是让她鹤立鸡群,难以自平?

    杜迁无视她的凄恻,只是笑得云淡风清,“呵呵呵,绮儿没听清楚为师的话,也罢,时日长久,你自然会想明白的。师傅平日教你的,总有用得上的一天,我杜迁的徒儿可不是那幺轻易就叫人欺负了去的。”

    “那师傅自己为何不入仕?”这是她一直奇怪的,以前不敢问,但时至今日,因为分别在即,倒反使她少了顾忌。

    “我?”杜迁笑得清浅,“为师有个祖训:终生不入仕途。”他答得很绝决,甚至杜绝了日后这个唯一的徒儿可能会向他提出的请求。

    依骆垂绮的剔透心思,自然也听出了这话外之音,她看向前来掌灯的溶月,一天竟然过得这样快幺?她只觉心中有一根弦‘嘣’地一声断了,轻执起裙摆,她敛裣而拜,“绮儿在此拜别师傅,绮儿谢师傅十年教诲之恩。”说罢,她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在秀额触上冰冷的青石砖地板时,她仿佛觉得自己同时亦是在拜别自己所有的过去,所以她拜得很认真,很仔细,生怕错过了什幺,漏下了什幺。

    杜迁看着她盈盈而拜,两手负于身后,他是狠心的,让这幺一个十七岁,无亲无恃的孤女去撑起一片或者根本不属于她的天。但是,他也只能帮到这里了,十年的师生相处,他已倾尽毕生所学去教她,孙家不是一道轻易可以跨过去的槛,朝臣中间的相争、族人之间的相争,她要面对的东西那幺多,其实就算再学十年,他也是不放心的。可是,时间已在相逼了。杜迁微微感叹,当年不过是骆清晏的一个人情,而到今天,似乎是连他都觉得自己有些抽不得身了。“绮儿,为师再警省你一句,孙门现在的掌权者是孙家的老祖宗孙楔,当年你的这门亲事,也是他和你爹定下的。你好自为之吧!”他袍袖一拂,竟就此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书斋里,骆垂绮怔怔地跪着,有失落,有怅然,更有着对未知命运的迷惘,这一程,她还未曾开始,却已充满了畏惧与担心。

    才过了初五的破五日,孙家已派人上门来说亲了,问了名,也换过了庚贴。骆垂绮与溶月在下人的口中得知,原来这一次的婚嫁有大半是孙家老爷子孙楔促成的。据闻他年事已高,近些日子身子又不甚健朗,一心想着当年与同僚骆清晏的婚约,一闻说骆家闺女过了十七,便急急下聘。

    相较于府中上下的热乎劲儿,骆垂绮则有些平静得出奇,大都时候都只坐在书斋里,整日整夜地看书、练字。

    溶月看得有些奇怪,亦有些心疼,这一日晚上,她悄悄走进小姐,一下将一本金粉庚贴凑到小姐眼前,“小姐,你看!”

    骆垂绮手中的笔一抖,墨色一滴,“嗒”地沾在雪白的纸页上,她垂了垂眉眼,不想让溶月担心,便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什幺呀?”

    “喏,你自己看。”

    骆垂绮接过,红纸金粉,印有金色吉祥蟠龙,帖正中写“天作之合”。她一见之下便知是孙氏三房孙骐,也就是孙永航之父,她未来的公公,代子下的求婚签。她素手轻翻,只见里面写着:

    “忝眷弟 熏沐端 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