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摘书小说网 > 女生小说 > 御前心理师 > 第三十章 留下的名字
    陈翊琮站起身。

    “你的话,”他低声道,“朕一个字都不信。”

    衡原君沉眸,没有再辩解什么,他想了片刻,刚要开口,可是话还没有说出来,陈翊琮就已经打断了他。

    “你住口!”

    陈翊琮猛然掀翻了架在坐塌上的小桌,两杯热茶与铺开的卷轴一起落在地上,一阵巨大的声响过后,陈翊琮对衡原君怒目而视,他的声音近乎咬牙切齿。

    “不要再说了!”

    陈翊琮一字一句地说道,他的目光像刀一样剜在衡原君的身上。

    “你的话朕一个字都不信!”

    衡原君带着几分不忍,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陈翊琮对上了衡原君的目光,对方眼中透露出的惊讶、疑惑,还有一点点的怜悯,这几乎比先前听到的一切更令他感到难堪。

    陈翊琮望了一眼自己掀翻在地上的东西自己失态了。

    不应该这样

    要相信柏灵

    要相信柏灵。

    “你这几天就在这里,好好静修吧。”陈翊琮望了衡原君一眼,“既然身子虚,就好好养病,外面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嗯。”衡原君收回了目光,面容平静地点了点头。

    皇帝拂袖而去,他的脚步是如此之快,开门的动作又是如此之大,只听得一声重重的的撞击陈翊琮已经走去了庭院中,而屋门还在反复开合。

    衡原君这时才俯身,将地上被茶水打湿的卷轴捡起,平整地铺开在不远处的桌案上。

    等到明日,他还是要遣人将这道上书递去养心殿皇上会需要这个的。

    过了许久,韩冲无声地进了屋,告知衡原君皇上已经离开的消息。

    衡原君已经再次躺在了床榻上,轻声答道,“知道了。”

    “这里又被重兵把守了。”韩冲轻声道,“看阵仗,皇上这次似乎非常恼火。”

    “好事情。”衡原君轻声道。

    韩冲犹豫了片刻,他知道有些事自己似乎不该开口,但一时又有些想不明白。

    “做这些就够了吗?”

    “足够了。”衡原君确实有些累了,但表情也缓和了许多。

    夜里,柏灵正坐在屋子里梳头发,尽管已经擦了很多遍,但发尾依旧湿漉漉的。

    外面的院子里,柏世钧正在收晾晒在外头的药材。他几乎做一会儿就要起身站起来捶一捶自己的背。

    “爹休息一会儿吧?”柏灵轻声道。

    “不了,抓紧时间,”柏世钧前后左右扭了扭腰,“万一晚上又落雪了呢?”

    “那你放着,等一会儿柏奕回来再做?”柏灵说道,“你们一起做。”

    柏世钧笑起来,但还是继续俯身拾捡。

    柏灵歪着脑袋,索性也不拦了,她倒是不介意上去帮柏世钧收拾然而柏世钧拒绝了,说“这药对女孩子不好,你还是不要碰”。

    “爹,我可以和你打听个人吗?”柏灵问道。

    “嗯?谁啊。”

    “柏真,柏大善人。”

    柏世钧手里的动作霎时停了,他会转过身,眼睛瞪圆了。

    “你大伯和你讲的?”

    “嗯,”柏灵点了点头,说起下午看水渠时的谈话。

    “他跟你讲这个干嘛!”柏世钧的喉咙明显吞咽了一下,“还讲别的了吗?”

    “什么啊?”柏灵有些好奇地问道,“我们倒是想问爹和大伯为什么吵架,可大伯不告诉我们。”

    柏世钧微微松了口气,他又背过身去收拾药材。

    过了一会儿,柏世钧又问,“你想问老爷子什么呢?”

    “就想听听柏大善人的故事,想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柏灵撑着脑袋问道,“感觉他好像是位卓尔不群,特立独行的前辈。”

    柏世钧笑了一声,“是啊。”

    过了一会儿,柏世钧又叹了口气,“我走这么多地方,还没见过哪里的孤儿堂和济慈堂有一比,青州的济病坊,徽州的慈幼局,江洲的孤幼园能做到赡给衣食,每令周足就已经很好了。”

    “济慈堂还给念书。”柏灵插言道。

    “对啊,”柏世钧点了点头,“济慈堂的藏书,很厉害的,单拿医书来说,基本这些年下来,也就只有太医院的藏书能与之相提并论。

    “老爷子真是奇人,不出来走走还不觉得,如今活得越久,越觉得有些道理说得深。”

    柏灵竖起了耳朵,“什么呢?”

    柏世钧放下了手里的药,再一次直起腰,他略略抬头,看着篱笆外的寂静民巷。

    “我以前呢,听他讲,人的这一辈子的时间,长短设置得不是很合适。”

    “长短不是很合适”柏灵颦眉想着这句话,一时没太听懂。

    “人要是玩世不恭,游戏人间,那这一辈子就太长了,且整个后半生又一直在变老,只会越来越玩不尽兴但若是想做些什么,留下些什么,这一辈子又太短,短到一辈子能做好一件事,就很不容易。”

    柏灵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爹年轻的时候,还觉得一件事也太少了啊,”柏世钧望着女儿,笑得有点无奈,“结果这么多年下来,一件事都还没做好。”

    柏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三年前,柏世钧的书稿就已经都写好了,然而就在柏奕开始联系可以代人刻印书册的书肆时,柏世钧又突然发现,最开初的几卷实在有太多需要删改的地方了。

    于是这件事暂且搁置了下来。

    这几年里,他删删减减,又在一些地方增加了许多额外的批注,大部分是源自柏奕的各类小鼠实验结果还有实际的手术操作。

    原先他的新编里就有大量配图,画得大都是草药,而今甚至插入了一些解剖结构图解。

    删增的东西多了,整本书的许多章节排布就需要重新调整,有些东西注解里放不下,只能额外再插一节说明,或是附录。

    如今看来,这些手稿究竟什么时候可以付梓还未可知但确实已经渐渐快要接近那个尽头了。

    她望着父亲,忽然有些羡慕起来。

    不论如何,柏世钧已经找到了自己为之能够付出终身心力的事业。

    和朝堂上的风云变幻相比,柏世钧留下的东西,可能比那些当下权势熏天的名字更长久。

    恍然中,柏灵好像看见了一条命运的脉络,从远在钱桑的济慈堂开始,慢慢延伸到自己的身上。

    “会做好的。”柏灵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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